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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浚明明有所察觉,却没管它,小赤兔极有个性,跑了一段干脆将卷卷甩下来,它不乐意?跑了,就往凤宁去过的坡顶一趴,一动不动开始打盹。

裴浚这一日从?午时射猎直到?傍晚,收获颇丰,甚至不经意?间露了一手,连发三箭射中了半空掠过的三只老?鹰,随驾的北军侍卫山呼盛拜吾皇英武,裴浚双目幽深平静,对着那?些溢美?之词毫无反应,单手拎着那?只不情不愿的猫进了玄武门。

侍卫齐声跪送,年轻的帝王清隽依旧,风度翩翩,远远望去,气魄威赫令人神往。

进了宫,裴浚松手,任凭卷卷往地上?撒丫跑。

早有内侍等在顺贞门,伺候他一番净手饮茶,待垂眸,卷卷早已无影无踪,裴浚没管,这只猫极有灵性,它自个儿能寻去养心?殿,下台阶正?要往钦安殿方向走,忽然见?卷卷给窜了回来,朝另外一个方向摆头。

裴浚不知这只猫玩什么把戏,调转方向跟着它走,穿过葱翠的堆秀山,沿着假山迈过一条平折的石桥,晚风拂过,万春亭里?,一道窈窕身影正?在霞光中翩翩起舞。

只见?她穿着一身水红长袖襦裙,外罩浅粉的绣桂花短臂,余晖渡在她周身,长袖舞动似游龙带出一片流光,衬得她如同蹁跹仙子。

裴浚神色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初幸她那?夜,她便是穿着这身水红裙衫,细嫩的胳膊磕磕碰碰搂着他的脖颈,眉梢溢出醉红的光芒,撩唇回他,“我该后悔么?”

她离宫时,后悔过吗?

一种无可填平的空茫伴随涩楚刺在心?头。

原来有的时候不必刻意?去铭记,很多事情悄然无声就刻在了骨子里?。

那?双灵动会说话的杏眼,笨拙又自以为聪明的迎合,被气狠了却依然强忍的泪花,甚至是那?一行规规矩矩却生涩的字迹,以及眉梢那?一抹腼腆又俏皮的笑。

裴浚忽然很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想念李凤宁的样子。

“给朕把她的衣裳扒下来!”

两名内侍涌上?亭台,一人摁住郑明蓉的胳膊,一人毫不手软地将她的裙衫给扒落。

只剩一身雪白的中单蔽体,郑明蓉跪在地上?前所未有屈辱,对着皇帝离开的方向撕心?大哭,

“陛下,臣女错了,您饶了臣女吧....”

郑明蓉被连夜赶出了皇宫。

夤夜风平,苍穹暗得没有一丝光亮,裴浚夜里?与几位大臣议事,小饮了几杯,腹内灼热不堪,他从?乾清宫出来吹风,便这般进了遵义门。

养心?殿西围房的值房亮着灯,梁冰还在当值。

她总有忙不完的公务,算不完的账目,裴浚前阵子裁撤了不少皇庄皇店,用作军费研制军火,哪些皇庄踢出来,哪些该留下,这桩任务交给了梁冰,既能保证皇宫供需,又能足够军费开支,这笔账可不好算。

梁冰正?有了个大致思绪,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凉风涌进来,卷起了案头的簿册,梁冰抬起眼,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矗立在门口,他面?容冷峻轮廓锐利分明,薄唇抿紧锋刃感不减,嗓音却无比暗哑粘稠,

“出去。”

梁冰自然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二话不说屈膝行礼,退出了值房。

裴浚独自一人迈入,照旧在她对面?的圈椅坐了一会儿,目光在她桌案扫了一圈,比起御书房所有痕迹被扫除干净,梁冰始终保留着李凤宁在时的模样。

那?册译了两页的《诗经》,那?早已干涸僵硬的狼毫...

顺着值房甬道,一路行至梢间。

这是间极为狭小的卧室,他光往门口一立,便有一种逼仄感扑面?而来,西墙下摆着一张卧榻,卧榻朴素干净,只够她一人蜷居,三开屏风隔出一间幽窄碧纱橱,裴浚慢慢踱过去,四五个锦盒与两个极大的箱笼叠叠伏伏排列。

“打开。”

他退至窗下,沉声发号施令。

韩玉从?后方绕进来,将紫檀锦盒小心?抱出逐一打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颜色鲜艳的布匹丝绸,还有一叠子整整齐齐的银票。

全是他予以的赏赐,她从?未动过。

呼吸沉沉压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忽然有一种刺痛感热辣辣地堵在心?头,

他身姿挺拔杵在窗下,如无声的雕塑,半晌没有说话,少顷转过身,凝望窗外漆黑的夜色,尖锐的喉结剧烈翻滚,他揉着眉棱,冷寂问了一句,

“她回李府了吗,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