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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也没在意,他起身去把裴兰芝放在窗台上的碗端过来,回头却见裴长临弯下腰去,在床沿边摸索片刻。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往里按了按,再轻轻一拉,从床下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抽屉。

里头放着刚才仓惶间藏下的木料和用具。

纵使前世已经见过很多次,贺枕书还是觉得惊奇。

小病秧子学做木工不走寻常路,最爱搞些刁钻玩意。比如这床下的暗格,就是他瞒着全家自己偷摸加上去的。肉眼看不出任何异样,内里却藏有乾坤。

全被他用来和自家阿姐斗智斗勇。

贺枕书看惯了他在屋子里藏的小机关,权当没看见,端着碗回到床边:“趁热吃吧。”

裴长临抬起头,颇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贺枕书不明所以:“看我干嘛,还是你想先擦身?”

裴长临淡淡移开目光,没回答,将那木料和木工用具摆放好,用力关上了抽屉。

贺枕书:“?”

怎么忽然好像有点生气?

贺枕书没明白这人的不悦来自何处,他放下鸡蛋羹,重新去热水里搓了搓凉透的帕子,再回到床边。

还没碰到人,就被对方一把抢过去:“我自己来就好。”

贺枕书眨了眨眼:“那是不是还要我先出去?”

裴长临看向他,眼神里明明白白说着四个字:“你觉得呢?”

这人模样瞧着冷冰冰的,实际上脸皮儿薄得很,不敢叫别的双儿瞧见他的身子。

哪怕是他名义上的夫郎。

小病秧子全然不知,在他前几世病得意识不清时,贺枕书早把他看光了。

有什么可害羞的。

贺枕书一笑,没和他争,道了句“鸡蛋羹记得吃,别凉了”,转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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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是农闲,地里没多少活,村中每天大多只吃两顿饭。贺枕书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就只垫了半块小米饼子,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来到前院,裴兰芝正把最后一道菜从厨房端出来:“过来吃饭吧。你姐夫去镇上给长临买药没回来,中午不等他,就我俩吃。”

裴长临需要卧床静养,通常不会来前院吃饭,饭菜都是裴兰芝给他送过去。当然,贺枕书嫁进来之后,送饭的就该换成贺枕书了。

贺枕书应了一声,去后厨洗手,帮着裴兰芝拿了碗筷。

裴家在村里算是富户,但比起城中商户还差得远,尤其家里还有个病秧子要照看,日子绝对谈不上富裕。

在吃喝上,裴家过得朴素,平日里饭桌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肉菜。两个小炒的素菜是自家菜地里现摘的,加了辣椒和过年熬的猪油,算是能沾点荤腥。

村中主种小麦,主食也多以馒头饼子为主。今儿吃的是杂面馒头,四五个又大又圆的馒头放在正中央,贺枕书吃一个就能饱。

不一样的是,贺枕书面前多放了一碗鸡蛋羹。

“给你的。”注意到他有点诧异的神情,裴兰芝随口道,“家里还剩俩鸡蛋,你和长临一人一碗,吃了吧。”

裴兰芝厨艺极好,这碗鸡蛋羹蒸得火候恰到好处,表面光滑细腻,还撒了把葱花,闻不见半点腥味。

不比城里馆子的大厨差到哪儿去。

但贺枕书没急着动。

裴家养了鸡,鸡蛋算不上太金贵的东西,可裴家先前办婚事花了不少钱,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

裴长临身子不好,需要多补补,好东西紧着他先吃倒是没什么。落到贺枕书头上,就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要是搁前几世,裴兰芝现在还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呢。

何况他今天还给家里惹出了点乱子。

但贺枕书没拒绝裴兰芝的好意。他拿过桌上干净的勺子,把碗里的鸡蛋羹一分为二,舀了一半到裴兰芝面前的空碗里。

“阿姐,一起吃吧,这么多我吃不完的。”贺枕书道。

裴兰芝注视着对方的动作,没说话。

她原本对这个新夫郎是不满意的。

双儿没有女子好生养,越穷的地方,双儿越不值钱。可谁知道,她爹只是去了趟县城,就偏偏相中了这位书商出身的贺家双儿。

贺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但到底不是普通人家。为了娶贺枕书,光彩礼钱就花了足足二十贯,都赶上全家人一年的用度了。

要知道,裴兰芝当初招婿,只花了八贯钱。

二十贯钱,若得了个干活麻利的农家女倒还好,娶个双儿少爷回来算什么事?裴兰芝早听说过,城里的少爷大多娇生惯养,嫁进来是他伺候长临,还是长临伺候他?

因此,这新夫郎刚到家时,她是以最挑剔的态度去待人。可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人没有半分少爷脾气,干活不熟练但勤快,还懂得在外头要护着裴长临。

裴兰芝心里的不悦,这才一点一点全打消了。

是想弥补前几天对这人的苛待,才有了今天这碗鸡蛋羹。

她没想到,对方竟这般懂事。

长临这小夫郎,算是娶对了。

裴兰芝越想越觉得满意,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吃过了饭,裴兰芝道:“下午我进趟山,收药的明儿就该来了,我去采点草药。”

下河村附近的深山里盛产草药,有草药贩子会定期来村中收药。农闲的时候,村民都会上山采药,卖出去贴补家用。

裴兰芝也是如此。

贺枕书正在帮裴兰芝洗碗刷锅,听言抬起头来:“我也去吧。”

裴兰芝诧异:“你还认识草药?”

贺枕书顿了顿,道:“认识一点。”

在嫁来裴家之前,他是不认识多少草药的,还是前世常跟着裴兰芝上山采药,才认识了一些。

“你们要上山?”裴长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把吃完的空碗放到灶台上,低声道:“昨晚刚下过雨,这时候上山不安全。”

裴兰芝:“?”

他们这些靠山吃山的农户,什么时候怕过下雨。就连裴长临小时候,也没少跟着她去后山玩,哪会管是不是下过雨。

再者说,草药不就是雨后才长得多吗?

贺枕书不知道这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是这样吗,那可怎么办?”

裴长临张了张口,不等他回答,裴兰芝率先道:“没事,工具房里还有几双草鞋,我刚编的,能防滑。”

她把贺枕书手里的活接过来,道:“小书去试试吧,看有没有你能穿的。”

贺枕书点头应道:“好。”

他擦干手,出了厨房。

见人走远了,裴兰芝才啧了一声:“下过雨不安全,不是你以前老缠着要我带你去捡蘑菇的时候了?”

裴长临:“……”

裴兰芝:“我以前去采草药,怎么不见你心疼心疼我?”

裴长临:“我不是……”

“知道,那是你夫郎嘛。”裴兰芝低哼,眼中带着点揶揄的笑,“成亲了到底是不一样,都会心疼人了。”

裴长临:“…………”

他仓惶别开视线,转身往外走:“我先回屋了,你……你们路上小心。”

“你不吃点别的了?”裴兰芝问他一句,却见对方已经快步出了门,忙道,“你跑什么,走慢点,一会儿又难受!”

裴长临没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