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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贺枕书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另有心事。

“嘶——!”

他一个没留意,被镰刀划破了食指。

裴兰芝与他离得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来。

镰刀锋利,贺枕书手上这条口子割得极深,鲜血几乎是从他指尖涌出来,血珠滚进地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裴兰芝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包住伤处,用力按压缠紧,“心不在焉的,还没与长临和好?”

“不是……”贺枕书疼得眼眶都红了,小声回答。

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从今天早晨起床开始就一直静不下心,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才会不小心割伤了手。

“今天没带药出来,你先回家去吧,让长临帮你上点药。”这么深的伤口不容易止血,裴兰芝简单给他包扎了一番,道,“这么大一条口子,不上药不行的,要是发了炎症就麻烦了。”

贺枕书点点头:“好。”

他从来不是爱逞强的,何况他今日实在没法安心干活,留在这里也是拖后腿,倒不如先回家歇着。贺枕书这么想着,正想去与裴木匠解释两句,却见远处有人急匆匆从田埂上跑过来。

还在冲这边高声喊:“裴木匠,你家长临落水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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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送消息的也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

今日各家各户都忙着割麦子,没多少人往河边过,因此他们都没有看见裴长临是如何落水的。还是远远听见了求救声,才知道原来有人落水。

“眼瞅着病才刚好了点,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过桥的时候又发病了?”

“多半是了,昨晚刚下过雨,桥上正滑着呢。”

“幸好及时救上来了,否则真是不敢想……”

贺枕书与裴家其他人赶到时,裴长临正被人群围在里面。

他坐在路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俯身剧烈呛咳着,裹着一条不知谁给他的毯子。他的身边,冬子跪坐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扶着他。

同样是浑身湿透的。

见裴家人过来,冬子局促地抬起头:“裴老爹,裴二哥他……”

“怎么回事?”裴木匠面色铁青,把人从冬子手里接过来。

裴长临咳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冬子把裴家老二救起来的。”

“是啊是啊,也是他把大家伙儿叫过来,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出事了。”

众人七嘴八舌解释着,冬子低着头一言不发,面色惨白。

裴木匠朝冬子看了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裴长临渐渐缓和下来,不再咳嗽,但仍然没有力气说话。裴木匠把人扶起来:“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他飞快说了这么一句,背起裴长临,转身就往回走。

在场的大多是些庄稼汉,没这么爱看热闹。加之各家地里都有活,见人没事了,便没再继续跟着。倒是进了村之后,被那些留在家里做家务的婶子阿婆注意到,围上来打听。

裴家人自然没心情应付她们,走在最后的冬子便成了重点询问的对象。不过他似乎惊魂未定,问什么都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一家人很快回了家,周远脚程最快,去清水村请大夫。

“我去给长临熬点姜茶,小书,来帮我烧点热水,长临得擦擦身子,小书!”

贺枕书从知道裴长临落水之后神情便有些恍惚,这会儿进了家门下意识就想跟着进屋,被裴兰芝喊了好几声才回神。

后者也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别担心,爹会照顾他的,来帮忙。”

贺枕书轻轻应了声“好”,跟着裴兰芝进了厨房。

没到饭点,家里的灶火还没生,贺枕书抱来干柴生火,又去院子里打来两桶清水倒进锅里。裴兰芝则麻利把生姜切成细丝,敲了块糖砖,一起扔进药炉煮水。

两人各忙各的,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贺枕书那边忙完时,姜茶已经熬好了。裴兰芝把滚烫的姜茶倒进碗里,对贺枕书道:“这里我来就好,你送进去吧。”

贺枕书正蹲在灶台前拨弄柴火,听言抬起头。

“他这会儿应该会想见你。”裴兰芝把姜茶端到他面前,“进去陪陪他吧,大夫一会儿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贺枕书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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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端着姜茶回了屋,裴长临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裹着被子靠在床头。裴木匠坐在床边,正拿着一张干燥的布巾帮他擦干头发。

贺枕书走上去,把姜茶放在床头:“爹,我来吧。”

“成。”裴木匠神情有些疲惫,他将布巾递给贺枕书,起身让开。

贺枕书在床边坐下,裴长临抬眼看向他,像是想说什么,还没发出声音便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厉害,下意识用手抵着唇,等缓和下来时,掌心已经洇了血。

贺枕书眸光微动,默不作声去取来面巾给他擦脸擦手。

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裴木匠道:“我先出去看看,小书有事就叫人。”

房门开了又合,裴长临又短促地咳嗽几声,低声道:“对不起……”

他嗓音十分低哑,轻得几乎听不真切。

贺枕书动作一顿,轻声问:“你又道什么歉?”

裴长临:“我不该去河边的,也不该……”

贺枕书打断他:“是你自己落水差点死了,你向我道什么歉?”

裴长临一怔,转头看向他,又慌忙抬起手来,碰了碰贺枕书的脸:“别哭,阿书,我没事的,咳咳,你别哭……”

“我没想哭的。”贺枕书眼眶通红,一开口眼泪便止不住,“我以为、我以为你又要……”

没人知道他听见裴长临落水时是什么心情。

在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他又要重蹈覆辙,又要……再一次看着裴长临死去。

“我受够了裴长临,我真的受够了……”

哪怕经历过这么多世,他仍然不敢去回想每次亲眼目睹这人死亡的感受。直到方才那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既害怕自己逃不脱这轮回,又害怕他已经脱离了轮回。

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真的会失去这个人。

贺枕书心里充斥着恐惧和后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被裴长临用力抱进怀里。

“阿书,我还活着。”裴长临牵起贺枕书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看……我没事。”

那颗从出生起便千疮百孔的心脏,在贺枕书掌下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微弱,却仍然鲜活地跳动着。

“你以后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贺枕书把头埋在裴长临肩窝,任由眼泪浸湿了对方的衣衫,哽咽道:“你吓到我了,裴长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