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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胡某事先草拟的契约文书,还请贺公子过目。”

胡掌柜将文书推到贺枕书面前。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诧异。

自当今圣上登基后,朝廷扶持商人,时至今日,不仅民间商贸繁盛,与西域各国亦有往来贸易。然而跨国贸易路途遥远,双方签订契约文书,便成为与各国贸易时必不可少的一环。

但在坊间,大多仍是口头协定,鲜少拿出如此正式的文书来。

贺枕书转念一想,很快明白过来。

这字画行里其实招收了不少画工优异的书生画匠,但胡掌柜从来不愿这些人以个人名义卖画。除了担心生意受损之外,更是因为,一旦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书生画匠打出了名气,对方便能轻易脱离字画行,再难掌控。

胡掌柜自然不愿做那为人做嫁衣的事。

至于贺枕书,胡掌柜现在有同样的疑虑。

所以,签订契约是最好的约束方式。

贺枕书这么思索着,低头仔细阅读起那份文书。

许是担心贺枕书不肯同意,又或是为了显示诚意,胡掌柜在契约文书内给予了贺枕书足够的优待。

契约签订后,“临书”的画作将全权委任胡掌柜代为售卖,每副画预付五两银子作为订金,售出后再与胡掌柜五五分成。

契约以三年为期,到期后,再按照双方意愿终止或续约。

文书一式两份,个中条款写得一清二楚,几乎没什么可挑剔。贺枕书没有犹豫,确认并无不妥后,便与胡掌柜签字画了押。

双方又商定了下次交画期限,胡掌柜才客客气气将二人送出字画行。

“有没有感觉,胡掌柜看你的眼神都不同了。”走出字画行后,裴长临才悠悠道。

贺枕书偏头看他:“怎么说?”

裴长临认真道:“他现在看你,像在看一棵摇钱树。”

贺枕书忍俊不禁。

难怪这人在他方才签字时,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是在想这个。

贺枕书笑着摇摇头,道:“这样不也挺好?对商人来说,利益永远是最牢固的关系。要是无利可图,他为何帮我们?”

裴长临:“话是这么说……”

“和胡掌柜合作没什么不好。”贺枕书大致能猜到他的疑虑,解释道,“临书这个名号现在看似有些名气,但距离在书画界站稳脚跟还远着。要是没人帮我们卖画,或后续我不能作出更好的字画,那些关注和名望很快就会如潮水般褪去,什么都不剩。”

相反,有胡掌柜从中经营,加上字画行在青山镇的名望和人脉,至少这三年里,他的字画应该不愁买家。

至于三年之后要如何,就要看临书这个名字最终能积攒多少名望,在书画界能达到何种地位了。

“而且……”贺枕书话音稍顿。

如果放弃与胡掌柜合作,换做他们自己卖画,临书的真实身份恐怕就藏不住了。

贺枕书此前没有想过自己那两幅画会引起这么多关注,当时不希望暴露身份,是因为不想与书画圈交往过密。而现在,不想暴露身份的缘由,又更深了一层。

如果被人知道,“临书先生”其实是个双儿……

多少是会有些影响的。

不利的影响。

贺枕书将这想法告诉裴长临,后者思索片刻,点点头:“暂且瞒着也好。”

他接着道:“你想,如果三年之后,临书先生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书画大师,到时再公布身份,将那些觉得双儿不能执笔习文的迂腐文人吓一大跳,不也很好吗?”

贺枕书:“……”

裴长临偏头看他:“怎么,你没有这么想过?”

贺枕书脸颊微微发烫:“……想、想过的。”

他经历过那样的歧视,自然希望旁人能改观。不仅仅是对他,他想要的,是所有人都能被公平地对待。不过,他以前只敢在心里偷偷地幻想,哪像这人,竟然真的这样说出来了。

不过,裴长临的确是这样的人。

就像先前他们卢家招工那样,只要可以,裴长临就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以那些为目标,去争取,去努力。

相比起来,贺枕书远没有他那么坚定。

但是,如果不够坚定,如果总是给自己找退路,目标又该如何实现呢?

贺枕书仰起头,认真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三年我要好好努力,让那些人吓一大跳。”

少年的神情难得严肃,在裴长临眼里却怎么看怎么可爱。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又笑起来,直到贺枕书气恼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笑什么笑,你正经点,我是认真的。”

就连生气的模样都可爱得要命。

裴长临顺势握住对方的手,温声道:“放心,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贺枕书眉头舒展开:“这还差不多……”

两人这才并肩朝前走去。

相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今日难得上街,贺枕书穿了件素雅的宽袖薄衫,宽大的衣袖垂下来,挡住两人交握的手。仗着不会被旁人看见,裴长临牵了一会儿便不老实,抓着贺枕书柔软纤细的手指,细细揉捏把玩起来。

贺枕书瞥他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在做什么。

这小病秧子,明明前不久还不怎么敢碰他的,现在却……

贺枕书抿了抿唇,却没有挣脱开,只默不作声地垂下眼来,脸颊微微发烫。

二人就这么往镇口走去,直到快要走出镇子,贺枕书忽然“啊”了一声,停下脚步。

裴长临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我们还要去帮阿姐打听铺面的事,你忘记啦!”贺枕书道。

裴长临:“……”

他这一路走得心不在焉,满脑子只有自家夫郎,只恨街上人太多,不能好好与小夫郎亲近,哪里还想得起这些事。

不过,今日之行明明是贺枕书提出的,方才离开字画行时,他还特意向胡掌柜打听过商铺租赁的庄宅行所在。

他怎么也险些忘了?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极为相似的心虚。

贺枕书:“我记得庄宅行在那边,应该不远。”

裴长临:“嗯,好,走吧。”

二人默契地没有多言,若无其事转过身,重新往镇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