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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自嫁来村中后便不怎么注重打扮,发式也时常只是简单束个马尾,方便干活就好。裴长临却不同,只要有机会就爱鼓捣贺枕书这一头长发,不过因为他平日起得太晚,能给贺枕书梳头的次数其实不多。

木梳穿过柔软的发丝,带来些许痒意。

裴长临动作很轻,贺枕书透过妆镜望向他,能想象出对方灵巧的指尖是如何勾着他的发丝,一点点编织成型。

贺枕书看得出神,裴长临一抬眼,两人的视线便在镜中相触。

贺枕书不知道寻常夫妻是否真的会因为日日相处,最后相看两生厌。可他与裴长临相处这么久,非但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反倒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移开视线,直到尚未固定好的发丝从裴长临指尖散开,自然垂落下去。

“都怨你,”裴长临低下头,重新拢住发丝,“影响我做事。”

“我看你就是故意磨蹭。”贺枕书白了他一眼,笑斥,“赶紧的,再不出门我就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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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耽搁了一阵,贺枕书进镇时,日头已经升起来。街市两旁的早餐铺子腾起白烟,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尽是赶集卖货的农户。

贺枕书轻车熟路穿过几条街道,来到自家铺子门前。

小饭馆主营农家菜,因而没有起太文雅的名字,就叫裴记食铺。门头的招牌是裴长临寻来木头自己刻的,再由贺枕书亲手题了字,看上去不比专门去店里订做的招牌差。

前两日开张挂在招牌上的红布还没撤,门前竖着一块大大的招牌,写着新店开张的折扣。这是青山镇惯常的习俗,新铺子开张做生意,至少要有七日酬宾。

眼下还没到开张的时辰,铺子大门只开了一半,门前停了辆板车,上头装着些猪肉。

周远正在忙着卸货。

“姐夫。”贺枕书快步走过去,向周远打了招呼,又问,“怎么买了这么多肉?”

周远扛起个猪头,咧嘴朝他笑了笑:“你阿姐昨儿拉着我去镇上逛,瞧见人家卖卤货的摊子生意好,琢磨了半宿也想搞点。这不,大清早就去买了卤料和肉,正在厨房鼓捣呢。”

贺枕书点点头:“难怪闻着这么香。”

食铺这两天刚开张,店里的菜色还没多少,都是以便宜好吃的时蔬为主,大鱼大肉反倒不多。一来肉菜价格太贵,新铺子不好卖。二来,肉不经放,必须每日新鲜进货,卖不掉就浪费了。

不过,做成卤肉的确是个好想法。

卤肉耐放,这个天气放个两三天没问题,冬天还能更久。而且,本地惯常用来做卤肉的都是猪头肉、猪下水之类的边角料,价格不贵,就算卖不完,自家吃也不心疼。

贺枕书帮着周远打下手,拎着两提猪心肺一起进了后院,卤料的香气越发浓郁。

卤货做起来麻烦,裴兰芝一年到头都做不了几回。贺枕书嫁进来才几个月,自然还没尝过她做的。不过仅从熬这锅卤料的香味,就能看出味道绝对差不了。

请来帮忙的两个农妇正在院子里洗菜洗肉,贺枕书朝两人打过招呼,把东西放下,往厨房里去。

裴兰芝独自在灶台边忙碌。

“来啦。”裴兰芝忙着切菜,头也没抬,“锅里蒸了馒头,要吃自己拿。早晨进货花的钱一会儿我和你算,你先坐会儿。”

“恩,不急。”

贺枕书应了声,没急着去拿东西吃,先从米缸打了几碗米,淘洗干净,放笼屉蒸上。

食铺虽然不卖早饭,但小镇上晌午饭吃得早,通常巳时末就有食客上门吃饭。所以,该备的料提前就得备好,米饭馒头也要蒸熟,才不会让食客多等。

裴兰芝麻利地切着葱姜辣椒,瞥了眼蹲在灶旁烧火的贺枕书,脸上不自觉露出点笑容。

原先还担心她这弟媳妇儿出身与他们不同,怕是个好吃懒做的性子,可现在看来,是她当初的想法太过狭隘。这孩子年纪虽小,品行却没得说,懂事又勤快,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何况,要是没有贺枕书,他们家恐怕还过不上这样的日子呢。

不过这些话裴兰芝也就在心里想想,要让她亲口说出来,她是万万说不出的。因此,等少年生好火直起身时,她又立刻收敛了笑,埋头干起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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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贺枕书帮忙,裴兰芝很快备好了菜。要用来做卤货的猪头肉和猪下水,也在两个农妇的帮忙下洗好切块,下卤水里煮上了。

忙碌完这些,贺枕书才随裴兰芝来到大堂,从柜台拿出账本。

食铺开张到现在才第四天,盈利其实不多。开张头一天又是放鞭炮,又是送小菜,凑热闹的人最多,一天下来有八百文进账。至于后两天,每日都是五百多文,远远抵不过前期花出去的钱。

加之今早进肉又花了百余文,裴兰芝听着贺枕书把账一算,止不住心疼。

“阿姐别急。”贺枕书劝慰道,“咱家菜价定得低,加上这几日开业酬宾,菜价都打了折,自然进账不多。做生意都这样,有舍才有得,以后日子还长,慢慢来。”

坦白而言,店里的生意绝对不算差。

这铺子卢家以十五两一年的价租给他们,每月就是一千两百五十文,算下来每日只要有个四五十文的盈利,便能抵消租金。

只看开张这几天的盈利都不止这个数字了。

这便是地段的好处,若是挑个地段差的铺子,肯定达不到这么高的客流。

“道理我都知道……”裴兰芝轻声叹气。

做生意自然想要多赚些,若只追求收支平衡,她又何必来这镇上折腾。

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村中编草鞋卖草药。

不过她也明白,村里那种小生意终归没多少出路,与其一辈子耗在那小山村,倒不如趁着年轻出来闯一闯。

“我觉得赚挺多,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两人在算账时,周远就坐在旁边,就着凉菜吃馒头。

凉菜是用辣子拌的野菜,定价两文一盘,这些天开张酬宾,点两个炒菜就送一盘。周远一口气吃了一大盘,还想去盛,被裴兰芝夺过盘子:“就点咸菜吃得了,都给你吃完了客人吃什么。再说,你怎么没见过钱,我招你入赘的时候可花了不少。”

周远“嗐”了一声:“那钱都进我老娘口袋了。”

“也是,就你娘那抠门性子,哪舍得给你钱。”裴兰芝道。

周远啃了口馒头,半开玩笑道:“谁让你当初只要是来提亲的全都赶出门去,要换作你嫁到我家,不消花这冤枉钱不说,我娘还得倒给你彩礼呢。”

贺枕书不常听他们提起这些,一时有些好奇:“姐夫以前来家里提过亲?”

“这倒没有。”周远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我家穷得很,哪里高攀得起裴家大小姐。”

这些贺枕书倒有耳闻。裴兰芝打小就能干,又长得好看,成婚前在附近村落就小有名声,加上裴家的家境好,寻常农户家的确很难娶得起这媳妇儿。

周远三两口吃完了馒头,端着碗碟进后厨洗。裴兰芝留在大堂擦桌,见人走远了,才小声嘟囔一句:“你又没来试过……”

低头整理账本的贺枕书:“?”

好像忽然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