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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秋实面上笑容未变,再次一礼,接着起身告辞。

但凡是大户,都避免不了各种争斗。老夫人是继室,当家的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关在后宅不理俗务,说不定就是她的自保之法。

非要上蹿下跳,怕是早就没命了。

主要是姚三爷不得力,一个身子破败了的人,都活不了几天了,又没个儿子,争来又有何用?等他一死,手头再多的东西都会被另外两人瓜分殆尽。更何况,姚三爷身子那么弱,还比姚老爷小十岁……从小到大都被压制着,身子还拖后腿,根本没有翻身之力。

三房的院子比较偏,顾秋实来了的消息应该早就传过来了,门口有随从等着,恭恭敬敬接了顾秋实进门。

廊下站着姚玉宜,她心里有些忐忑,未婚夫一路行来,只要不瞎,就绝对能看得出来他们父女在府里的处境。

庶子的身份低,外头回来的庶子日子只会更难,他……结亲可能是想找一个能帮得上他的姑娘和岳家。

她是姚府嫡女,听着名头响亮……却也只剩下一个名头而已。哪怕才见一次面,她也不想从他的眼中看到失望和嫌弃。

那抹深蓝色的身影不疾不徐进门,看着走得慢,却很快就到了眼前。姚玉宜鼓起勇气,抬眼看他。

他脸上都是笑容,眼中还带着几分揶揄,姚玉宜的脸顿时就红了。

“来了,爹已经等着了,走吧。”

语罢,转身落荒而逃。

顾秋实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三姑娘,我观你气色不佳,准备了一些补气血的药丸,你可千万记得吃。”

姚玉宜伸手摸了摸脸,她确实气血亏损,但府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过问,就要进房的她鼓起勇气回头:“我……帮不上你的忙,还会拖你后腿。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顾秋实笑了,眼睛里缀满了星光:“我不反悔,也不允许你反悔。小定都下了,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

语气带着点霸道,姚玉宜却并不反感,她对上他的眼,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着火了,没伸手摸也知道烫得不行,声音细弱蚊蝇,噌道:“你说什么呢?”

顾秋实看着她通红的颊,语气温柔:“我还想说,你这身很好看,回头我将这种样式的每种颜色都给你送一身来。”

姚玉宜:“……”

她低斥:“败家的,之前你已经送了很多了,别送了。”

顾秋实轻笑:“都听你的。”

姚玉宜更羞涩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好在两人已经进了屋。

顾秋实瞅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姚三爷,面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无,眼底青黑,整个人都很瘦,瘦得颧骨高高突起,眼神却是平和的,看过来的目光中,还带着点儿欣慰。

“晚辈博俊见过伯父。”

他欠身一礼,姚三爷见了,脸上都带上了笑。

他年轻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人,大哥大嫂不干人事,这一次,却着实干了件好事。

“不必多礼,过来坐!”

院子里伺候的人很少,送茶的就是方才带顾秋实进来的那位。

实际上,姚府收到了他要上门拜访的帖子后,才又安排了八个下人过来。不过,比起其他院落,这院子里伺候的人还是特别少。

姚三爷接下来问了许多,问他原先在孙家时候的事,读过什么书,都做过哪些工,反倒是回了万府之后的事一句不问。

顾秋实若有所悟。

每个人都不喜提自己的狼狈,姚三爷这是给未来女婿留面子呢。孙博俊一个外头长大的孩子突然回了万府,被排挤被奚落,甚至是算计都有可能。偏偏家中长辈和他不亲,不会帮他作主。那么,受再多的委屈和算计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第一次见面,顾秋实不好主动说太多关于万府的事……说实话,哪一件拎出来都算是家丑。他是想和姚父亲近,可要是第一次见面就什么都说,姚三爷不会觉得他坦诚,大概会认为这女婿是个憨憨,会不放心把闺女交给他。

寒暄了一阵,顾秋实就起身告辞。

恰巧正房那边有人来传话,说让他留下用膳,顾秋实婉拒了:“今日还约了客人,几日前就约好了的,实在不好改时间。还请姚老爷见谅。”

本就不是真心实意请他吃饭,随从很快就走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顶着一个万府三公子的名头,连这番虚情假意都不会有。

要么说姚夫人有分寸呢,摆明了府里就是看不起三房的女婿,但又不会怠慢了万府公子,拿捏得刚刚好。

今日来的如果不是万府公子,不会有随从相邀,但如果来的是万府另外两位公子,不光在门口的时候大房夫妻俩会出现,也一定会用过膳才能离开。

不热络正好,顾秋实还不想应付他们呢。

姚三爷一直看着未来女婿脸上神情,见他没有变脸色,没有失落愤恨之类的神情,心下愈发满意:“留下来用膳吧,陪我喝两杯。”

顾秋实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这里面是一些养生的药丸,伯父先吃着,如果吃得好,回头小婿再送。至于用膳就算了,小婿真的有客人。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的是。”

第一次去岳家,送的是药,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姚三爷抽了抽嘴角:“行。”

顾秋实来之前就准备了解百毒的药丸,即便不对症,但只要是中毒,就多少能缓解一二。送药时,顾秋实又道:“小婿之前在医馆待了许多年,也学过把脉,不知能否……”

姚三爷也爽快,直接伸出了苍白瘦削的手腕。

孙博俊确实有学过把脉,他认识了各种药材后,已经能够胜任药童的活儿,又和安大夫交好,没事还拿着一位大夫的脉案看,也跟家里人还有药童把过脉。

当然了,医术博大精深,没那么好学,孙博俊平时还要算账,即便他费了不少心力,也只学了初浅的一点医术,治个头疼脑热或许能行,其他的就不成了,对外从来都不敢说自己会治病。

把完脉,顾秋实心下一叹,姚三爷这……天生就体弱,后来也没少被人算计,如果没有碰上他,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好活。

姜三爷已经看开了,见女婿把脉后脸色平静,笑问:“如何?把出什么了?”

顾秋实瞅他一眼 :“没少被算计,好好养着吧,养身丸记得吃。回头我送点药膳来,小婿的一片孝心,伯父可千万别辜负。”

姚三爷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对女儿生出了感情,既如此,那就不会害他。当即点头。

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当着人前单独走动不算出阁,姚玉宜亲自送顾秋实出门,鼓起勇气道:“你已经送了很多东西,以后不要再送了,我吃的用的都有……”

“但我想让你吃好的用好的。”顾秋实握了下她的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是……你希望你的未婚夫对你不闻不问?”

姚玉宜哑然。

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去,她喃喃道:“就是觉得运气好,还有点不真实。”

随着顾秋实离开,姚三姑娘的未婚夫长相俊俏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里。

*

顾秋实去见了那位早就约好的客人,又收了千两银子,然后去熬药的工坊将药配出,从医馆中出时,天都已经黑了。

回去的路上他有点困,便靠在马车上打瞌睡,马车入大门时有些颠簸,顾秋实醒了,顺手撩起帘子,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小门处有一个丫鬟出门。

他觉得有些怪异,多瞅了一眼,顿时就乐了。

那分明就是沈彩玉!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跑出门,一定不是干好事。他跳下马车,吩咐道:“我还有点事要办,你们先回去。”

大家公子走到哪儿,身边都得带着人,至少要带一个。

随从有些不赞同,顾秋实摆摆手:“回去准备好夜宵,我回来吃。”

他一个人沉入了黑暗之中。

沈彩玉晚上出门,本也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她没有走远,就去了万府两条街外的一个院子里,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长相……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