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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不想离开顾家。

但是, 让她不管大儿子的死活,她也做不到。正如她不能出钱给儿子治病就找旁人帮忙一般这会儿他也想说服顾父。

“阿知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能算我一个人教……”

顾父强调:“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帮你教儿子, 当初我娶的是你。谈婚事时媒人说孩子是跟了他爹,你很贤惠,嫁过来会好好帮我照顾孩子。所以我也承诺会照顾好你。但是,你才过来几天就把周知接了来, 一开始我有没有让你把孩子送回去?”

他确实说过这话,赵氏当时也送了 ,不过是把孩子送去了赵家。孩子在外祖父家里, 怎么可能长住?

没多久, 因为跟邻居家孩子打架,他额头被打破了,需要人照顾, 于是又重新搬到了顾家住。

顾父平时太忙了,知道这件事情后心里很是不满。不过, 他没有时间照顾儿子,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 又说真心换真心,如果他对周知太过刻薄,不让赵氏照顾亲生儿子, 却又非要让赵氏对他生的儿子视如己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在顾父看来,如果冷漠到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管的人,对待不是亲生的孩子,也不能指望她有多好的心思。

周知在家住了下来, 一住就是几个月,额头上的伤养到毫无痕迹, 顾父再次提了把孩子送走的事,并且强调孩子就该给孩子的亲爹养着,亲戚只能照应一二,不可能长期照顾。

赵氏听话,把孩子送回了周家。不过前两天周知就哭着回来了,说是父亲头一日出门,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都还没回来,他已经饿了一个日夜,粮食都吃了几把,险些没噎死。

孩子饿了,当然是要把人留下来吃饭,吃完后,孩子就困得睡着了。

周知又一次留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赵氏已经有了身孕。

顾父这么快娶妻,只是想找个人回来帮忙照顾儿子。并没打算再生其他孩子,但这孩子都有了,他也不可能逼着赵氏落胎……原先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真正再娶之后,有些事情就不由他了。比如这生孩子的事,落胎伤身,他如果不让赵氏生孩子,那就只剩下满心的算计。他不是那么缺德的人。

此时他又不得不退让,赵氏都要给他生孩子了,只是放不下前头生的孩子要留在身边照顾而已,他又不是养不起,哪儿好意思把人送走?

再有,赵氏也再三保证,留下周知也好,再生孩子也罢,她都会以顾秋实为先。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父妥协了。

那之后的几年,顾父见儿子确实长得挺壮,加上家里多了几张嘴,他得赶紧多赚钱,比以前更忙了,暂时就没顾上。事实上,在儿子被京城的人接走时,他都一直认为自己把儿子照顾得挺好。

现在才知,儿子在那几年里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这些,顾父都有了休妻的想法,也就是看在小儿子的份上,才留下了赵氏。

“我当年就不该再娶,或者,我该狠绝一些,自从你过门,我一步步退让,处处为你考虑。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赵氏张了张口:“我没有苛待秋实 ,至于母子亲近……那时候阿知还小,他不懂事,故意以此炫耀……”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顾父烦躁不已,一挥手道:“不要再说了。越说我这火气越大,反正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周知那边的事情,你不许再插手!”

赵氏的眼泪滚滚而落。

“那是从我身上掉下去的肉呀,让你不管秋实的死活,你做得到吗?”

“人一辈子都在权衡利弊,你要是觉得周知比较重要,我不拦着你。”顾父说完,率先走在了前面。

赵氏看他铁了心,怎么劝都不肯如自己的意……她做不到不管儿子,尤其这会儿子的腿断了,要花费不少银子才能治好,身边还得有人照顾。

她站在原地,看着顾父背影走远,心里开始回想过往种种。

说实话,顾父是个挺心善的人,又老实厚道。哪怕她做错了事,他也不会过多苛责。

她可以先不回去,反正秋天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等到三个月后,阿知的腿好了,她再回去求顾父原谅……顾秋实好像在准备启程回京,等他一走,再没有人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到时她哭得可怜一些,再让秋天在旁边帮着恳求,顾父很看重儿子,大儿子走了,只剩下小的,他不会不在乎秋天的想法。

想来,她回家的事应该不难。

刚好趁着这段时间,也让姓顾的知道一下家里没有女人的艰难。

说不准,顾秋实一走,他还会来求她回家。

顾父就发现,赵氏先是停下,站了一会儿后,转身从另一个街口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赵氏的背影消失,叹了一口气。

赵氏有感觉到顾父在看自己,她心下有些得意,就知道夫妻这么多年,姓顾的不可能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这肯定是舍不得她。

她对于自己三个月后回顾家的事儿又多了几分信心,一刻也不耽搁,直接赶去了医馆。

大夫正在和周知争执,周知想要先回家,回头把药费送来。但是大夫不愿意……不是他不善良,他是大夫,好像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大夫就该医者仁心,他也经常赊欠药材给旁人,遇上那家境困难的,诊费就直接免了。

但是周家人是出了名的无赖,虽然姓周的没了,周知在镇上的口碑还行,但有周全富那样一个爹……周知赖账也是很正常的事。

说的冷血点,这腿断了又不会死人,没银子就不要治啊。又不想断腿,又不想出钱……大夫又不是周知的谁,他也不是冤大头,凭什么又贴药材又出力气还分文不取?

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赊欠可以,至少要付一半的账才能走。

周知强调:“我不会欠你的,只是需要你宽限几日,我还要来换药呢,下一次换药之前把今天的账付上,这总行了吧?”

算起来不过就是四五天的时间,周知自认为这不算过分。

但是大夫就是不愿意。

大夫也是见识多了,治了半辈子的病,有些人在家里出事时话说得特别好听,什么收了粮食就来还,最后都是放屁。找上门去,只说没钱……病救人时求着他,反过来后,大夫恨不能给他们跪下了也拿不到钱,一问就是没有,有时候还没开口,欠债的先开始诉苦了。遇上这种,也只能自认倒霉。

论起来,当初周全富就赖过账,只是银子不多,日子也久,大夫懒得提了而已。

周知知道母亲这些年攒了些私房,看到母亲去而复返,眼睛一亮:“娘,你快来帮我把这一两多药钱付了,大夫好像我要赖账似的,说话那叫一个难听。”

赵氏又不是没钱,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儿子治腿的,付钱要是不够爽快,可能真的会被大夫讽刺几句,别的不说,就换药的时候下点重手,吃亏的也是自家人啊。

“我给我给,今天是多少?”

大夫面色缓和下来,他就知道,这药才刚刚包上,只要自己坚持不让人走,就一定能拿到药钱。不然,真的放了这人离开,以后就不太好说了。

收了药钱,大夫态度大变,不光主动搭把手将周知抬上马车,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分别是很耐心的嘱咐回家后要怎么照顾这两条伤腿。

*

顾父看着赵氏背影消失,心里特别难受,眼圈也红了。

他想要去找大儿子,但又想到家里的小儿子没饭吃,于是先回了家:“秋天,走,我们去找你大哥吃酒楼。”

这外头的饭菜,哪怕只是一个小摊,也绝对要手艺过硬才能赚到钱,更别提镇上最大的酒了,那里面的大厨据说是师传名家……饭菜色香味俱全,但是价钱特别高,一般人舍不得吃。顾秋天长到这么大,还没尝过酒楼的饭菜呢。

他其实早就想去了,私底下也跟父亲商量过,只是刚一开口就被骂了回来。当然了,他从小被骂到大都习惯了,被骂了也不在乎。这会儿听到父亲的话,顿时眼睛一亮,喜道:“真的?走走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我要去换上新做的长衫,穿太差了,会给大哥丢人。”

顾父看着小儿子活泼的模样,压抑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父子两人回到酒楼,顾秋实已经用完膳,看见没心没肺的顾秋天和一看就快要碎掉了的顾父,他重新下楼。

“爹,要喝酒么?”

顾父点点头。

顾秋天饿了,但他和大哥不熟,不好意思开口讨要,急得扯父亲袖子。

见状,顾秋实主动道:“要一盘红烧肉,再来几个下酒菜,并三个馒头。”

这酒楼的馒头味道很好,个头又大,胃口一般的人,一个馒头就顶饱。

顾秋天咧嘴一笑:“谢谢大哥。”

很快,饭菜上桌,顾父当着小儿子的面,不想说赵氏的不是,端着酒杯喝闷酒。不过,他这些年一直都很忙,很少有人喝酒,一般三杯就倒,这会儿也不敢贪杯,两杯过后,拒绝伙计送酒,叹口气道:“我和你赵姨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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