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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门口一身绸衫,年近四十却如二十多岁的富贵女子,她有些恍惚。

柳纭娘蹲在她面前:“你还好么?”

周六娘:“……”在这样的大牢中,能好才怪。

她太久没说话,开口时声音暗哑:“不太好。”

哪怕知道让面前的妇人原谅自己是白日做梦,她还是不想放弃。之前她听到周围的犯人说起自己的事,他们都已说了,如果严家人不追究下毒之事,她还有一线生机。

“娘,我好害怕。”说到后来,只剩下泣音。

她哭得格外伤心,跪在了柳纭娘面前:“娘,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彩云不能有一个坐牢的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余生,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您……您放过我……”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知错,也是真的愿意弥补。

可真正的苦主已经不在了。

柳纭娘漠然看着她:“我就想知道,我们严家哪里对不起你,以至于让你去外头找野男人。”

尤其,孙四富实在不是个东西,无论长相家世还是品性,都毫无优点。

对于严实来说,妻子暗地里跟这样一个人勾搭,对他是个挺大的打击。这两天他虽装作若无其事,柳纭娘却还是看得出他的低落。

闻言,周六娘沉默下来。

她为何要与孙四富来往?

严实对她是挺好,简直予取予求,但是,还不够好。他对他娘太孝顺,她但凡说几句婆婆的不是,他就会出声训斥。

她长得好,肌肤白皙,名声也好。镇上那么多人都想娶她。她甘愿放弃那些男子独独选他,他却做不到一心一意,把她放在苗青鸟之后……凭什么?

她就是想气一气他!

以她的容貌,加上平时衣着打扮都不错,许多女子暗地里嫉妒她,也有好多男人开她的玩笑。她不喜欢,但却知道,严实知道后一定会生气。

可是,他不知道!

那就是个憨子,整日只知干活,从来不管外头的流言蜚语。对她始终如一。

一片沉默里,周六娘恨声道:“在阿实心里,是你这个亲娘最重要。我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柳纭娘皱了皱眉:“你指的什么?”

周六娘落到如今下场,想要脱身,简直难如登天。她悲愤不已,大吼道:“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在乎过我。”

这话真的是……忒冤枉了。

严实还不够在乎她么?

苗青鸟不肯改嫁,母子俩相依为命,严实在乎母亲有何不对?难道这人娶了妻,就得把亲娘一脚踹开,才算对媳妇好?

要知道,苗青鸟又不是什么极品婆婆,周六娘于她来说,是儿子的妻子,也是养女。这是苗青鸟看着长大的姑娘,对着周六娘,她就像看一个最亲近的晚辈,从来没有苛责过,还处处照顾。

都这样了,周六娘竟然还容不下。

这就是个白眼狼!

当年严家就不该把她接回来!

“养你一场,我后悔了。”柳纭娘面色淡淡:“现在想来,你当初要嫁给阿实,并不是因为心悦他,而是因为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自私的。别人但凡有一点对不起你,你就会将别人对你的好全部忘记。”

周六娘不认这话:“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柳纭娘语气不重,但吐字清晰,像是敲击进了周六娘的心里。

她沉声道:“你会嫁给阿实,是知道你留在严家对你最好。你会和孙四富来往,是因为享受他恋慕你的目光。抢了别人男人,你很得意,是不是?”

周六娘面色煞白,伸手捂住自己耳朵,尖声大叫:“不是!”

这么大的反应,正是因为说中了她的心思。

柳纭娘冷笑:“现在看来,镇上的那些人没有冤枉了你。”

“不是!”周六娘再次大叫:“她们嫉妒我!她们恨我夺走了那些男人的目光,暗地里胡乱编排,她们恨我……”

柳纭娘颇为无语:“你都是有夫之妇,为何还要在意男人的目光?”

说到底,就是虚荣。

之所以和孙四富来往,而不是别的其他男人。是因为只有他最大胆。

周六娘往后退:“你根本就不是来探望我,而是来奚落我的。你没安好心,把我害成这样,还不知足,你太狠了。”

柳纭娘气笑了:“最狠的人是你。我们祖孙三人如今还能好好的,是因为我警觉。否则,早已经化为一捧黄土。周六娘,你既然动了手,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周六娘心底的侥幸尽去,想到自己会入罪,甚至会秋后问斩身首分离,她害怕之余,又生出了满腔愤怒,哭嚎着质问:“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们要是乖乖死了,哪里有这些事?”

“我生来富贵,生来就该高高在上……老天无眼,让我沦落到高家镇,被周家欺辱,被你们欺负……好不容易给我希望,你为何不去死?你要是死了,我已经做了余家妇,已经做了刚刚在上的余夫人,怎么会到这肮脏的大牢中……你为何不去死?”

简直无可救药。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满心怨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由此可见,她刚才主动认错,诚心诚意道歉,都是做戏。

柳纭娘也懒得再问,起身离开时,又道:“所以,下毒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孙四富只是帮凶,对么?”

正在崩溃哭嚎的周六娘听到这话,冷笑着嘲讽道:“他是帮凶,但他知道我买药是毒死你们的。苗青鸟,连亲表弟都这么对你,你不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吗?”

“跟你们这种贪得无厌的人认识,我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柳纭娘一拂衣袖,像是要拂落袖子上沾染的脏东西一般:“你好好享受吧。”

她抬步往外走,身后,周六娘又哭又叫,始终不肯消停,惹得边上的犯人满腹怨言,还提出不想跟她做邻居。

对于此,周六娘激愤无比:“跟我做邻居是你的福气……”

*

大牢中发生的事柳纭娘不知,她把自己问出来的这些事告诉了大人。

回家后,严实正在院子里陪着彩云玩耍,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露出点笑容。

“我去见六娘了。”柳纭娘挑挑拣拣,将周六娘的那番话说了。

严实满脸惊诧,愣了许久后,也释然了。

“不是我不够好,而是她要得太多。”他笑了笑:“我们一起长大,从来看不出来她有那么大的野心。”

谁娶了她,就得满心满眼都是她。这怎么可能?

得知了真相,严实再面对周六娘时,就多了几分从容。此次公堂上,大人找来了不少人证。

一开始周六娘下毒之事,她确实是主谋。但是,买药的孙四富对于药的用处是知情的,也按同罪论处。就连赵氏都知道,不过,孙四富瞒了下来。

他想要护住妻子。

这事对周六娘来说,绝对不能容忍。她被孙四富陷害落入深渊,又这么可能看他护别人?

他越是护着,她就越生气,当即毫不客气地说了赵氏威胁讹诈她的事。

因此,赵氏也脱不了身了。

此事甚至还牵连上了周家。

周家在放出周六娘后,看到她和孙家纠缠不清,愈发笃定了不能将其再认回来,后来见她离开孙家去了高水镇做女伙计,似乎想在那里落脚……周夫人事务繁忙,便收回了盯着她的人手。

等到再听到周六娘的消息,得知她已被人告上公堂,当日就被下了大狱。

周家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周家夫妻到了公堂上,难免就要说起当年将周六娘送走的缘由。

此时的周六娘满心绝望,像疯狗似的,逮着人就咬。看到周夫人后,她更是恨极。

要不是这女人善妒,将她送去乡下。她又怎么会受这些苦楚?

于是,当即就将自己回到周家之后,听到的那些关于周夫人的消息,全部都说了出来。

像周家这样立足百年的富贵人家,府中龌龊事难免,尤其周夫人善妒,私底下灌药之类的事没少干,甚至还害死过周老爷两个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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