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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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重山:“……”
姬恂:“……”
殷重山脸都绿了。
这厮去了一趟临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都要得道飞升了!
在临安查楚召淮时,人人都道他“温顺乖巧、懦弱可欺”,怕是自小到大没受过多少爱护。
这段时日王爷装得跟个人似的,将人家迷得七荤八素,觉得终于运气好遇到待他好的人,结果一扭头就被算计。
楚召淮应当不是生气,他就是难过和害怕。
况且璟王府想要白芨神医来解毒,和姬恂有仇之人便要杀白芨,断姬恂的活路。
楚召淮被追杀得嗷嗷叫,瘸了腿还得挣扎逃命……
全是拜姬恂所赐。
殷重山满脸惨不忍睹。
若是在敌国安插暗桩,王爷恐怕要把周患派过去个十年八年,最好永不相见听他那张碎嘴。
说得没一句爱听的。
周患挨了殷重山一脚,不明所以,但看王爷脸都沉下来了,只好闭了嘴,一路沉默着驱车回了王府。
折腾一晚,已是深夜。
寝房门口,管家正候着,瞧见王爷回来,赶忙迎上去。
姬恂不着痕迹瞥了眼拔步床。
只余昏暗。
——不像之前那般困得直打蔫却还点着灯等他回来。
赵伯小跑下来,跟着轮椅走了几步,小声禀报:“王爷,王妃回来脸色似是不太对,他病还没好全,我让府医歇在侧院,以防万一。”
姬恂收回视线,“嗯”了声:“他……”
赵伯:“王爷说什么?”
姬恂将话头转了:“他已睡了?”
“是。”赵伯道,“不过有一事比较奇怪,王妃问……”
姬恂看他。
见赵伯欲言又止,殷重山追问:“问什么?”
赵伯怕王爷动怒,犹豫好一会才委婉地道:“就是问能不能不住拔步床了。”
姬恂眉头轻动。
殷重山看了看王爷的脸色,又问:“王妃说原因了吗?”
“世子当时便问了。”赵伯道,“世子说王爷体质特殊,寝房无法燃炭盆通火龙,若不住拔步床只能挨冻,还问他为何不想住?王妃说……”
“……好像鸟笼呀。”
精致华美的装饰布置,金线玉珠串成的珠帘,金丝楠雕刻着龙凤纹的镂空围栏,被炭盆一熏,香味扑鼻。
连寻常富贵人家千金都难求的乌木珠子也只是被用来随意做装饰。
凤仙橘仍堆在角落,因日夜温暖,已有不少开始坏了。
无论哪一样,好像都比楚召淮值钱。
楚召淮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之前在知府宅院给小公子诊脉时,那穿金戴银满身贵气的小公子拎着漂亮的金笼,拿着小玩意儿逗里面的鸟雀。
能用金笼盛着,必定价值不菲。
楚召淮没见过多少世面,差点没忍住神医的端庄,小小声在心里“哇”了下,故作镇定地问:“这鸟儿是何品种?挺难得吧。”
“没有啊。”小公子拿着碾碎的碧粳米撒给鸟雀,笑眯眯地说,“就是乡间抓来的鸟,不值钱。”
楚召淮诧异极了。
寻常鸟,竟要用金笼养吗?
那一粒米想必都比鸟儿要值钱。
“逗惯了那些珍贵的鸟,抓只寻常鸟雀也别有风味。” 小公子说,“养着玩儿而已,等我开心够了还能炖了吃呢。”
当时楚召淮觉得有钱有权的人好会玩哦。
如今自己反倒成了那只普通……
却有趣的鸟。
如今做棋子扳倒了镇远侯,想必很快就能把他炖了吃。
噩梦连连。
楚召淮睡前吃了几粒药,将隐隐作痛的心疾强行压下去,朦朦胧胧间仍觉得不舒服。
圣上金口,替嫁之事不复存在,他已是如假包换的璟王妃。
再也不能想着回临安了。
梦中,他终于攒够钱买了一直想要的临安临湖的一座院子,出门就能打窝钓鱼。
可还没过几天好日子,一群太和殿上那群他认不出是什么大官的人蜂拥而来,说他私闯民宅,擅自住进璟王爷的住处,其罪当诛。
一群人按着他跪在地上,小腿痛得他冷汗直流。
“此人罪大恶极!即刻炖了吃!请王爷示下,清蒸,红烧?”
楚召淮哭着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是自己攒钱买的,我不要被吃!”
姬恂一袭华贵衣袍就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狼狈跪在地上的他。
——和太和殿上的眼神一样。
楚召淮猛地惊醒了。
天已亮了。
府医跪在脚榻上为他探脉,见他睁眼忙道:“王妃醒了。”
楚召淮眼神空茫看着掺着金丝的床幔好一会,才从噩梦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委屈和惊吓中回过神来,但还是呆呆的。
“该吃早饭了吗?”
府医哭笑不得,绷着脸轻声道:“回王妃,晚膳都要做好了。”
楚召淮迷茫看他。
大概是太疲倦了,昨夜他从宫中回来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身子都睡酥了。
听到王妃醒了,在外面候着的赵伯忙道:“王妃,今日厨房做了您最爱的鱼,等会起床吃些吧。”
楚召淮将手从府医两指下抽出来,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不用了,我还不饿。”
府医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赵伯听他方才还说要吃早饭,只能耐着性子劝道:“若没胃口,喝点鱼汤暖暖身子?”
昨日楚召淮险些被皇帝当场弄死,虽然没发病可终究还是伤着了,如今身心俱疲,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他强撑着力气,乖顺地说:“谢谢您,我真的喝不下。”
赵伯听他声音虚浮,只好躬身退出寝房。
前院已备好了全鱼宴,用小炉子温着,热热腾腾一整桌。
姬恂坐在一旁看陆无疾送来的文书,一点炉火的热意也将他熏得额间沁出冷汗,体内燥意一茬一茬地往外冒,泛着密密麻麻的痒。
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垂着眼一目十行地看完。
“今年雪下得吓人。”陆无疾坐在那,懒洋洋道,“好几个县不少房屋都压塌了,百姓无家可归,只能往京城边儿涌——我听说林策去南暇林查户籍时,瞧见如此多无家可归的灾民,脸都绿了哈哈哈。”
姬恂神色淡淡,将公文随手一扔,抚着鸠首杖朝门口看。
似乎是在赏雪。
陆无疾意犹未尽,还在说:“武昌王私兵暂时不会暴露身份,要不是雪灾是天灾,我都要觉得是你深更半夜偷偷求神拜佛,让老天帮你下了这场雪。”
姬恂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委婉下了逐客令,冷冷道:“你再不走,今天就别走了。”
陆无疾看他心情不好,还当自己戳了他不信神佛的肺管子,耸耸肩:“你家小世子今日还在为护国寺抢烧头柱香,拽着重山过去给他撑场面呢,把那群小崽子打得哭着直蹦。我说几句又怎么了?”
姬恂凉凉看向殷重山。
殷重山惨遭拆台,脸都绿了,垂下头道:“属下知错。”
陆无疾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拿筷子作势要吃饭:“再说这都几时了,让我蹭个饭又怎么了,干嘛打打杀杀的?”
姬恂虽是个疯狗,但也是对敌人喜怒无常,只要不得罪他,这狗脾气好得很,周患、陆无疾都能嘚啵他几句。
陆无疾正要颠颠地吃,姬恂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拿起玉箸屈指一弹。
玉箸好似暗器,“咻”地一声射向陆无疾的右手腕。
陆无疾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好险没被玉箸给刺穿。
“今儿才二十八,不该是你犯病的日子吧。”陆无疾没好气道,“吃你顿饭也不行,没俸禄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姬恂并不说话,只是心不在焉赏雪。
这时,赵伯从门口抬步进来。
姬恂将视线收回,又将那看完的公文拿起来,垂着眼看。
陆无疾心想这疯狗又装模作样看什么呢,武昌王的事儿哪里有问题吗?
赵伯进来行了个礼,讷讷道:“王爷,王妃说没胃口,不想吃。”
“那太好了。”陆无疾又拿起筷子,“我正好想吃鱼……唔!”
姬恂将另一只玉箸也投了过来。
陆无疾这下被打中手腕,疼得差点跳脚:“姬明忱!”
“送客。”
姬恂懒懒说了句,殷重山看他心情更加不悦,屏着呼吸推着轮椅走了。
陆无疾小声嘀咕:“又发哪门子的疯?脾气越来越怪了。”
***
楚召淮喝完药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天彻底暗下来,拔步床没点烛火,只有寝房里的光从雕花镂空的细缝照进来,那漂亮繁琐的鸟雀纹路阴影落在面颊处。
楚召淮没什么胃口,只是睡了太久口干舌燥,缓缓撑起身子出去喝水。
刚走出拔步床,微抬头后视线一顿。
寝房桌案前,姬恂交叠双腿坐在烛火下,满头墨发垂曳,还在不住往下滴落水珠。
楚召淮一看到他,立刻转身就要回去。
姬恂道:“饿了?”
楚召淮被迫只能停在那,嘴唇苍白垂着眼不看他:“回王爷,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