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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偏头打了个喷嚏。

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 远处山边泛着雾气,黑云也飘得飞快,似乎又要下雨了。

商陆有些忧愁。

往往大疫最先开始的征兆, 是昏沉高烧, 昨日他走遍燕枝县问了不少人,都没有出现这种症状的百姓,如今药草还未来, 却又要下雨了。

商陆边思忖着边继续收拾医馆, 有些药被水浸了无法用, 只能焚烧。

余光无意中一扫, 对面白水家门口似乎站着个人影。

天还黑着, 看不清是谁。

商陆也未多想,继续忙活。

估摸着半个多时辰后,天终于亮了。

商陆将东西搬去后院, 洗了把脸将饭做好,准备叫白神医来吃饭。

白水并非燕枝县的人, 户籍未存, 前日分发粮食时本是没有他的, 商陆要送一半也摆手拒绝。

白神医很好养活,怕被洪水浸过的东西有脏东西,每回烧饭都煮得稀烂,凑合着也能吃几顿。

昨日那些稻谷似乎被陆大人全都吃了,今日恐怕没有半粒米。

也挺好。

省得他再进厨房折腾了。

商陆煮好饭, 打开医馆的门正要去对面叫人, 迎面就见方才还腹诽过的“陆大人”正站在门口。

商陆一愣。

大半个时辰前瞧见的“鬼影”, 是他?

京城来的贵人,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商陆还在费解, 对面的门终于开了。

楚召淮看起来心情不错,眉眼弯着打开门将洗脸水往外泼,他眯着眼睛没瞧见,直接泼在门口的“柱子”上。

“哗啦”一声。

姬恂:“……”

楚召淮听到声儿不一样,睁开眼睛一瞧,登时吓得盆都掉了。

“你你你——!”

姬恂半个身子都被水淋了,大大咧咧岔开的赤裸腰腹处正缓缓往下滑落着水珠,恍如清晨枝叶上的露珠。

“白神医。”落汤姬恂眉梢轻挑,“真巧,我才刚到你就起了。”

商陆:“……”

京城大官被这样泼了一身还不生气,苦等一个时辰以上也只字不提。

楚召淮快步跑过来,视线在姬恂结识的腰腹上扫了一眼又飞快移开,撩着袖子给他擦水,小声道:“你你怎么不躲啊,当皇帝当得身手都差了吗?”

姬恂一愣。

昨日楚召淮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客客气气的,只是探脉时细长的手指搭了下陛下的手腕处,姬恂就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今天竟然会数落他了?

若是之前,姬恂早就顺杆往上爬,但这一年折磨他的相思和懊悔让他自重逢后便一直如履薄冰,唯恐再不着调地说错话,将人越推越远。

“没事。”姬恂垂着眼看他,面颊上还溅了几滴水,顺着脸滑落下颌,身形高大气势凛然,声调却是温和的,“你怎么醒这么早,不再多睡一会?”

当年楚召淮在王府时最早都是辰时后才起,更多的则是睡到日上三竿。

今日卯时刚过两刻便起了。

楚召淮撩着袖子给他擦下颌的水,随口道:“今天有事要忙,得去瞧瞧有无百姓出现疫病症状……”

熟练地说了几句,楚召淮视线微抬,无意中和姬恂对视上,手猛地一僵。

姬恂垂着眼看他,那股在旁人瞧来是无法直视的威严强势,好似随着那只漂亮的手缓缓一抚,化为掩饰不住的赤裸裸勾引的男色。

两人毫无征兆对视上,离得太近好像能从对方眼中瞧见彼此的倒影。

姬恂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像是带着炽热的火直直看着楚召淮,一时没忍住微微侧头,不着痕迹地往楚召淮掌心蹭了下。

楚召淮瞳孔倏地扩散,掌心猛地往前按住姬恂的脸,将人一把推开。

姬恂:“……”

交织的视线终于被迫撕开,白神医飞快往后退了数步,慌乱捡起摔了个豁的木盆,又匆匆理了下一丝不乱的头发,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没、没事的话,大人先去忙吧。”

姬恂将侧过的脸转回来,伸手微抬给他看湿淋淋的衣袍,煞有其事道:“我浑身是水,这般衣衫不整,恐怕旁人见了要说从京城来的钦差不修边幅,丢了朝廷的脸。”

楚召淮:“……”

没被泼水时,你衣衫也没整到哪儿去,那衣袍都要开叉到脚后跟了。

可这水是自己泼的,楚召淮要负起责任,只好打开门将姬恂往里推,道:“那你在我这儿坐一会。”

姬恂唇角一勾,像是蛊惑成功的妖精,正要答应。

楚召淮:“……我等会路过县衙,找周患给你送身新衣裳来。”

姬恂:“……”

姬恂心中“啧”了声,面上却未显露出分毫,他视线微微一扫,瞧见后院正晾晒着件紫色外袍。

楚召淮许是昨晚洗的,如今衣袍略带潮湿。

“不用这么麻烦。”姬恂伸手一指,“白神医借我一件外袍就好。”

楚召淮微微一愣。

片刻后,姬恂穿着那件深紫色外袍,里面未穿亵衣,大剌剌露出赤裸的胸口。

——那衣服对陛下而言太小,长袖只到小臂,衣襟无法合拢,宽肩处更是将衣袍撑得紧绷,瞧着似乎要崩线了。

姬恂张开手看了看,满意地点头:“很合身。”

楚召淮:“……”

楚召淮眼前一黑,从未想过自己那中规中矩的衣裳能被人穿得如此风骚。

见姬恂在那满意得上看下看,白神医匪夷所思道:“你穿成这样,朝廷就不丢脸了?”

姬恂像是记性不好,完全忘了自己方才衣袍沾了水就叽叽歪歪的样子,换了套说辞:“我奉旨赈灾,差事办得漂亮便是给朝廷长脸面,自然无人会置喙什么。”

楚召淮:“……”

楚召淮简直没眼看,无意中一抬头,才发现对面满脸复杂的商陆不知看了多久,脸顿时红了。

都、都被看到了?

小县城中很少会有断袖,就算有也是瞒得死死的,商陆大概没瞧见过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沉默着一直没说话。

楚召淮垂着头看到脚边一个小水洼,有点想一头栽进去淹死了算了。

姬恂开屏归开屏,却还惦记着正事:“我已派人连夜从临边未受灾的县运来了粮和药草,白神医要的艾叶也有不少,白神医去瞧瞧有没有需要的。”

楚召淮一愣,顿时顾不得尴尬,忙不迭点头。

姬恂视线又看向一旁的商陆,淡淡道:“商大夫也一起去吧。”

商陆犹豫了下:“是。”

姬恂手下的暗卫办事极其利落,只是一夜便搜集来不少东西,将县衙塞得满满当当,样样是楚召淮所需要的。

楚召淮顾不得其他,赶紧和商陆一起挨家挨户去送艾叶,在房屋中熏烧。

等到刚送了一条街,就见县衙中陆陆续续不少穿黑衣的暗卫去发剩下的几百户人家,速度比楚召淮和商陆两人要快得多。

楚召淮愣了愣,嘴唇抿了下。

姬恂登基一年多,行事顾虑比其他人周全的多,每回都是楚召淮刚做个开头,他便派人负责其余的全部。

等忙活了一整日,天边乌云密集,雨还是未落下来。

天气反常,这不是个好征兆。

楚召淮一整日没吃多少东西,忙完草药后,又埋头在县衙偏室唰唰将脑海中所有看过的防疫的方子写下来。

商陆见他脸都白了,温声提醒道:“还是先吃些东西再写吧。”

楚召淮摇头:“很快就写好了,不着急。”

商陆蹙眉:“你不必将自己逼得这样紧,如今城中并未有人生病,不急于一时。”

楚召淮手指僵了僵,好一会才闷声道:“我去年曾在南筠城……也就是往北大概两百里的地方行医,那儿有场大地震,我到了之后看到也有人起高烧,但只是寻常的小病,喝几贴药就能好的。但等我离开后没多久,听说那儿就爆发了大疫,封了城不让进,死了好多人。”

商陆没想到他年纪这么小竟然行走这么多地方,看他眉眼间有些悲色,想了想还是劝了句:“人各有命,无法强求。”

楚召淮闷闷地摇头:“我若那时没走就好了。”

哪怕无法控制,也能救一些人。

商陆愣了愣,一直没什么神情的眉眼温和下来。

已经到了封城的地步,恐怕那时的大疫彻底无法控制,楚召淮恰好离开躲过一劫,却并不为自己逃脱而侥幸,反而后悔为何没留下救人。

这样良善到近乎带着佛性的人,世间难寻。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商陆垂眼看他,难得带了点微弱的笑意,“如果所有大夫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若年幼时他弟弟遇到的是像楚召淮这样负责的好大夫,也不会因庸医开错药,硬生生拖到不治而亡。

楚召淮茫然看他:“我?”

商陆笑了。

他待人处事从来都是淡淡的,现在却像是想通了什么,眉眼罕见带着温和笑意,伸手在楚召淮脑袋上抚摸了下。

世间众生,并非都是冷漠无情的。

楚召淮歪了歪头,感觉商陆似乎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商陆道:“还是先用些东西吧,否则累到了可如何是好?”

楚召淮没心情吃,继续翻着脑海中所有看过的医书。

商陆无声叹了口气,也没继续劝他,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门口,就见“陆大人”端着承盘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那承盘上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小段肉质鲜美的鱼肉,香味扑鼻而来。

商陆拱手行礼:“陆大人。”

姬恂漠然看了看商陆的右手,视线凉飕飕的宛如刀子好像要将那只抚摸过楚召淮脑袋的手斩下来。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姬恂点点头,端着承盘缓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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