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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脚步一顿,神色变得可怕至极:“什么?”

凤凰火倏地熄灭。

仙尊重新走回去,居高临下看着他,周围云雾变得漆黑。

“再说一遍。”

明南知道自己捡回一条命,艰难喘息半天,虚弱无力道:“鹓雏族水镜预知他前几日已转世,若是尊上不信,可去冥府一问。”

仙尊威压宛如一座大山,重重压在明南每一寸筋骨上。

他眸光沉沉盯着瑟瑟发抖的鹓雏,沉默半晌,突然将威压收个干干净净。

“你回鹓雏族一趟。”仙尊冷淡道,“无论用什么法子,问到他转世去了何方。”

说罢,拂袖而去。

明南猛地喘出一口气,踉跄倒在地上,脸上全是惊魂未定的冷汗。

***

云归的速度很快,几乎是风驰电掣地冲到昆仑山,抓住雪鹿族主就往九重天冲。

——可怜雪鹿族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颤颤巍巍被带得猛地腾空,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雪鹿族主不知活了多久,头发胡子雪白一片。

妖始终是妖,哪怕长在昆仑山,有无数灵丹吊着,依然不能像真正的仙人一样长生不老。

云归带着雪鹿族主很快到了九重天,落地时雪鹿族主胡子都被风吹得竖起来了。

雪鹿族主看着年迈,身形瘦小佝偻,但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

他闷咳几声,不太适应九重天浓郁的灵力,问云归:“尊上是又发病了?”

云归没说话,眉头紧皱。

今夜本该离开九重天,但云归谨慎,总担心那只鹓雏闹出事来,索性隐在暗处。

白雀偷拿凤凰传承她也是瞧见了的,但并未阻止。

仙尊对白雀太过特殊,云归隐约察觉到今夜许是尊上故意将他们引开。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明南会出来搅局。

还没走进九重天大殿,云归就感觉到周围云雾中裹着丝丝缕缕的凤凰威压。

她在九重天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仙尊如此不自控,连威压都收不回去。

雪鹿族主已经拎着小药箱进去了寝殿中,恭敬行礼:“见过尊上。”

寝殿内室传来仙尊的声音:“进来。”

撩开云织的宽帘,雪鹿族主不失恭敬地抬头,却见仙尊衣袍凌乱坐在榻边,手捧着一只白雀,源源不断将灵力往他身体灌。

雪鹿族主一愣。

仙尊灵力磅礴,连输了小半个时辰的灵力全然未有疲色,见到雪鹿族主到了,道:“来给这只白雀看看。”

雪鹿族主:“……”

这么火急火燎的,就为了只白雀?!

好在雪鹿族主活得久见识也多,没露出太震撼的神情,恭恭敬敬上前。

他正想将白雀捧着,却见仙尊将那雪团子小心放在柔软的云枕上:“别碰他。”

雪鹿族主:“……”

这哪来的占有欲?

仙尊站在一旁,视线一直落在奄奄一息的白雀身上从未移开过。

云归看得噤若寒蝉,心想还好白雀出事后她去询问了仙尊,否则……

“他叫什么?”仙尊突然问。

云归:“什么?”

“白雀。”仙尊道,“他的名字。”

云归默默倒吸一口凉气,强稳住心神,回答:“苍鸾族都说这白雀是个无法结灵丹的……饭桶小废物,没、没给他起名字,只叫白雀。”

仙尊神色难辨。

云归心想,尊上听到这话许是不高兴的。

“白雀祥瑞,乃天道恩赐灵物。”云归试探着说,“其实也不需要那些名讳外物。”

仙尊听到这话,竟然笑了:“的确,名讳为外物,可有可无。”

只要站得足够高,那些人就不能用区区一个名字来折辱他。

云归看出仙尊对“名字”的不喜,当即不敢再多言。

这时,雪鹿族主已经为白雀诊治完,皱眉道:“尊上,这小殿下是中了毒。”

仙尊在为他输送灵力时便已知晓了异常:“什么毒?”

“是一种火毒,和您之前中过的水毒出自同源。”雪鹿族主毫不避讳。

仙尊也不生气,道:“如何解?”

“难。”雪鹿族主道,“要么寻冰潭髓,要么只能用更烈的火灵力将火毒吞噬。”

仙尊一怔,低头看了看瘫成一张白饼似的白雀。

白雀哪怕昏睡过去,嘴中依然紧紧叼着那根凤凰传承。

死都不松口。

***

对外界发生的事,扶玉秋一概不知。

年少时他曾被一条蛇咬过。

那蛇毒入体,修长小腿被咬出两个艳红的齿痕,密密麻麻的痛苦爬上五脏六腑。

此时他的感觉和当时中蛇毒时很像,神智昏沉,似梦似醒,勉强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无数重影在眼前晃。

声音好像隔了一层虚幻结界,断断续续传来。

“火毒在吞噬生机……满月毒发更甚。”

“……凤凰传承……可有用?”

“尊上……三思!”

吵闹声戛然而止。

扶玉秋怏怏看着,隐约瞧见一个雪白的身影缓慢坐在自己身边,气势极具压迫性。

迷迷瞪瞪间,一只手轻轻朝他伸来,捏住扶玉秋嘴中叼着的凤凰传承。

扶玉秋晕得彻底,却还惦记着凤凰传承不能丢,当即死死咬住,不肯让人抽走。

一只巴掌大的白雀哪来的力气,更何况他还中了毒,身子软得像是刚出炉的饼。

扶玉秋就算咬得再紧,那根凤凰翎羽也在一点点被抽走,他害怕极了,拼尽全力想要叼住,喉中不可自制地发出濒死似的呜咽。

“呜……不要。”

用力抽凤凰翎羽的人好像心软了,很快松下来。

扶玉秋忙不迭挣扎着将翎羽再次叼紧了,像是护食的幼崽。

耳畔传来一声轻微叹息,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揉了揉白雀的脑袋。

有人轻柔安抚他:“不要害怕,没事了。”

扶玉秋奋力张开眼睛,混沌间只看到一双漂亮的金瞳。

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他闷闷咳了一声,张张嘴似乎叫了声“疼”,但发出的却是一声又轻又哑,细如蚊嗡的“啾”。

那双金瞳温柔得很,指腹轻轻点在白雀眉心的红翎上,灌入磅礴又温热的灵力。

扶玉秋终于舒服了点,病怏怏叫了一声。

“啾?”

仙尊:“什么?”

扶玉秋脑子根本转不动了,蔫蔫地道:“凤凰传承……”

仙尊安静看着他,沉默好久,伸手又抚了抚白雀柔软的翎羽,绣着叶脉金纹的袖口蹭着扶玉秋的尖喙。

“嗯,你偷到了,便是你的。”

扶玉秋迷茫道:“不抢?”

仙尊:“不抢。”

扶玉秋本来就是个好骗的性子,更何况现在烧得脑子都没了,当即信了这句“不抢”。

他一直紧紧咬着尖喙,感觉鸟嘴都麻了,得到肯定回答后,微微一松懈,凤凰翎羽轻飘飘落在地上。

扶玉秋病怏怏的,还没松一口气,就眼睁睁看着一只可恶的手将翎羽拿走了。

扶玉秋:“!!!”

扶玉秋怒火上涌,差点气得晕过去。

仙尊的灵力输入他体内,让扶玉秋有了些力气,他脑袋发懵,挣扎着扑上前去想要将凤凰翎羽夺回来,没出息的眼泪簌簌往下流。

他又被戏弄了。

好像什么人都能随意哄骗他、欺辱他。

扶玉秋神智恍惚间,心中突然涌出滔天的委屈。

他想回闻幽谷,想回到最开始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做一只被人视为玩物的白雀,困于金笼,不得自由。

白雀扑到没来得及离开的纤细手指上便没了力气。

他本是趴在掌心微微抽噎着,很快那股委屈的抽泣好像烈火泼了滚油,彻底转变成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啾……!”

小小的白雀哭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发着抖,像是一颗在狂风暴雨中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已的草。

仙尊的手一僵,好一会近乎无措地想将凤凰翎羽还回去。

他没想惹哭白雀。

只是扶玉秋哭得泪眼朦胧,根本没瞧见重新飘到他面前的翎羽。

仙尊只好尝试着将凤凰翎羽塞到了扶玉秋微微张开的尖喙中。

扶玉秋迷迷糊糊一含,察觉到是熟悉的翎羽,忙抽噎着叼紧,从温热的掌心扑腾下去,委委屈屈地不哭了。

“算他有点良心。”扶玉秋哼唧着心想。

仙尊见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伸手又将无数灵力缓缓灌入白雀的身体,为他将经脉中的火毒一寸寸清除。

扶玉秋舒服得哼唧。

只是他没发现,自己口中叼着的凤凰金翎正在源源不断释放出金红灵力,顺着仙尊的灵力牵引汇入白雀经脉中。

凤凰传承中的灵力是三界威力最大的火灵力,白雀体内的火毒根本无处遁形,挣扎着消散。

扶玉秋体内灵丹猛地一震,彻底昏睡过去。

***

再次有意识时,扶玉秋依然烧得五迷三道。

只是那股水火相融的难受、痛苦已经消失,只留下一股温热的暖意,像火堆熄灭后残留的余温。

经脉被盈满,九重天馥郁的灵力都在朝他内府里钻。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扶玉秋浑浑沌沌,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当年幽草结灵丹时,就是这种饱胀到恨不得再长出一片叶子的古怪滋味。

“怎么回事?”扶玉秋迷茫地想,“白雀这壳子不是有灵丹吗?为什么又要结丹?”

他正胡思乱想着,一旁传来轻缓的声音:“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