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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毒已经在这个时间里被恶龙捶散了,它终于没有余力再保持溯一的模样,化为一团翻涌的黑雾,缓缓朝四周流动着,似乎想要找缝隙钻下去。

整个秘境全都被相重镜的阵法布满了,因为没有用血催动,那阵法总是时不时断一下,非得用灵力续下去才能重新发动,着实烦人。

相重镜皱着眉一抬手,阵眼的琼廿一飞窜而来,被他当空握在掌心,剑意铺天盖地从天而降,轰然一声落在地面上,将整个秘境连带着灵树都震得一晃。

灵树中空,易郡庭闭眸沉睡,被无数黑雾托着往上冲,满秋狭足踏着藤蔓,终于在半途追上。

他一把抓住易郡庭的手腕,想要将他从那越来越快的黑雾上拽下来,但手才刚动,那面纱的眼睛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两行血泪瞬间流下来。

一刹那,满秋狭不光眼睛剧痛,就连浑身经脉就像是被针一寸一寸扎透似的,腾地他四肢一软,当即从半空坠了下去。

藤蔓一惊,立刻俯下去一把扣住满秋狭的腰身。

满秋狭连呼吸都在发抖,神魂和经脉全都在剧烈地疼痛。

他这些年见多识广,总算看出来那黑雾对自己的神魂似乎有影响,自己指不定前世是死在那黑雾下,所以转世后才留下这种病根。

满秋狭轻轻呼出一口带着血腥的气息,挣扎着在藤蔓上站稳,闭上眼睛艰难道:“送我上去。”

藤蔓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尽职尽责将他送上前去。

易郡庭身上的三毒密密麻麻扎遍全身,三毒竟是打算像当年侵占溯一识海一样,重新为自己寻找一个宿体——但易郡庭并没有被带去三毒秘境,指不定是三毒最后给自己留下的后招。

满秋狭眼睛看不到,灵力一放出去就被三毒影响得神魂剧痛,最后不光双眼流血,连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直接呕出一口血,眼睛眨也不眨地塞给自己一堆丹药,强行稳住内府的伤势。

相重镜让他去找易郡庭,那他就不能让易郡庭被黑雾带走。

满秋狭不知哪里来的执念,硬是拼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一次次尝试着将易郡庭解救下来。

可是那黑雾似乎越来越急切,拽着易郡庭速度越来越快,满秋狭明明很快就要抓到易郡庭,却转瞬被拉开了距离。

这一下满秋狭彻底怒了,不管不顾地抬手将一堆毒挥了上去。

嘶啦一声响,黑雾大概要保证宿体的存活,当即把易郡庭包裹在其中,黑雾被毒侵蚀,发出嘶啦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满秋狭微微挑眉,三毒竟然还不耐毒。

趁着三毒停滞的那一空当,满秋狭顺势而上,一把将手伸进密密麻麻的黑雾中,死死扣住易郡庭的手腕。

无数三毒朝着满秋狭的经脉中轰的一声挤进去,元丹险些直接炸开。

满秋狭手如同铁钳,死也不松手,他痛得神志不清了,还有闲情骂宋有秋。

“这么慢!是又忙着赚钱去了吗?!”

“尾金你可别想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刻钟,满秋狭浑浑噩噩间突然听到一声利刃穿透木头的声音,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瞧见一把灵剑突然从侧边直直穿透。

一声巨响,那剑意竟然直接将灵树硬生生穿透,破开一个大洞。

一道光倾泻了进来。

易尺寒脸色森然,剑光煞白冲向那托着易郡庭的黑雾,一阵类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灵树,由那中空的甬道传上秘境。

隐约听到声音,相重镜便知晓易郡庭肯定被阻拦在半路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地面上的黑雾,似乎想从上面寻到什么。

耐心寻了几息后,相重镜突然并指为刀,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带出一道心头血来。

在一片血红光中,心头血将沉寂了千年的阵法彻底唤醒,相重镜身上浴血,唇角还带着笑,屈膝将手死死按在地面上,像是按住了一个微微蠕动的东西。

那便是千万年形成的三毒本源。

相重镜笑着道:“抓到你了。”

三毒陡然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相重镜眼睛都不眨,心头血沾在掌心,将三毒虚幻的身子烧得泛起一簇烈焰来。

呼的闷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相重镜像是沉迷这样痛苦的声音,眸子轻轻弯起来。

他掌下的本源像是被什么挤压的琉璃,一寸寸破碎着,最后在相重镜微微用力下,空中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

冥冥之中,像是什么东西终于被彻底击溃了。

相重镜感受着掌心仿佛流沙似的触感,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来。

顾从絮呆怔站在原地,见他将心头血彻底杀死三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给自己阻止的机会。

那血还在源源不断从伤口往下流,浓烈的血腥气像是毒似的刺入顾从絮的鼻息间,将他五脏六腑搅得生疼。

相重镜……从来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对自己的担心根本不在意。

他不想要被别人掌控分毫,甚至连顾从絮不想他流血这一丁点的掌控都受不了。

他面上甜言蜜语哄着龙,心中却始终有自己的考量,就算顾从絮气炸了肺,他也铁了心不会顾忌分毫。

从来都是如此。

顾从絮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仔细想了想,他的心中只有空荡荡一片。

他难过地想:“或许他并没有……那么喜欢我。”

相重镜并未察觉到顾从絮在想什么,他踉跄着捂着心口站起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回头熟练地想要哄一哄顾从絮,却瞧见顾从絮满脸漠然,看着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三更?”相重镜道,“怎么了?”

顾从絮冷淡道:“没什么。”

他这么冷静,相重镜反倒不好哄他了,只好干巴巴道:“刚才……刚才有些急,若不用心头血,恐怕不能彻底杀了它。”

顾从絮:“哦。”

相重镜:“……”

顾从絮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他总算看出来了,相重镜在想要彻底杀掉三毒时已经定了这个心思,只是他从来不说,看到顾从絮担心他流血骂他,还装模作样地应下,实际上根本没往心里去。

顾从絮突然从这一件小事上彻底明白相重镜的性子。

这种人,生来就不是屈居人下的。

而自己却又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

顾从絮心想,他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个人将自己的话好好地放在心上呢?

哪怕只是一句。

相重镜第一次看到顾从絮这个神情,就连六十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也没闹这么僵过,他犹豫一下,正要上前去哄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天雷的声响。

头顶突然白光一闪。

相重镜微愣,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上一样东西似乎碎了。

他从已经离将那破碎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正是云砚里送给他防身的玉令。

玉令碎了,替他挡了一道生死劫?

相重镜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厉声道:“快走!”

顾从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听相重镜的话,冷笑一声,原地化为巨大的龙身将他圈在最中央。

天边突然出现的紫色雷云,不管不顾朝三毒秘境劈下天雷,顾从絮眼睛眨都不眨,用真龙的身躯强行挡了一道天雷。

只是一下,便让他半个身子焦黑一片。

相重镜死死按着恶龙的身体,焦急催促道:“秘境封印解开,太多三毒现世怕是惊动了天道,你不能留在这里!”

顾从絮将他护在身下,终于开了口:“你又想送我走,让我眼睁睁看着你陨落吗?”

相重镜浑身一僵。

天雷还在不断酝酿,顾从絮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吭声,反而在降下天雷的空隙中,猛地将真龙灵力如同蛛网似的倾泻而出,把整个三毒秘境团团包裹住。

刹那间,所有残留下来的庞大三毒顺着他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真龙的身体中。

那些三毒本源最终都未吞完的三毒,悉数被纳入了顾从絮体内。

因为龙骨未全,顾从絮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三毒,刚到半数便浑身发着抖,似乎极其痛苦。

相重镜又气又急,却又不能帮他什么,想了想忙将幽火召回来:“进我的元丹里去!”

两簇幽火不敢耽误,立刻从那晶莹的龙骨上下来,窜入了相重镜的元丹中。

相重镜将两截龙骨还给了顾从絮,灵力在经过他的经脉时才发现,那巨大的龙身里,竟然还缺少了一块龙骨。

那块龙骨正在逆鳞处,看着极其明显。

天雷依然在不住往下落,相重镜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雷鸣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滚雷落下。

顾从絮速度很快,几乎只用了数息便将所有三毒吞入体内。

千年不见天日的秘境终于彻底恢复光明,但所见之处却是一片废墟。

因为三毒的消散,天雷又在空中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终于缓缓散去。

相重镜慌张地去看顾从絮,却见那龙身上一片焦痕,黑雾缓缓治愈着伤口处,很快恶龙便化为人形,踉跄着一头栽到。

相重镜一把抱住了他,抖着手将他拥在怀里。

“从、从絮?”

“相重镜……”

顾从絮脸色惨白,浑身发软地倒在相重镜肩上,体内三毒还在不住翻涌,根本平息不了,他看起来是难受得很,嘴里只知道喊着相重镜的名字。

相重镜忙不迭道:“是我,我在,我就在这里。”

顾从絮似乎笑了一声,喃喃开口。

“相重镜。”

“你怎么……那么可恶啊?”

相重镜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被天雷震聋了,诧异道:“什么?”

顾从絮没有做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