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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觉得燥热,索性脱下外套,只剩里面一件圆领白毛衣。

一路沿着故意留下的线索,追到巷子尽头后的一个小山坡,那山坡堆满了附近的建筑垃圾,孙锡随便捡了两个破砖头,向上爬,没几步,就看到小九被他们拖着,放在一处平底上。

周围黑黢黢的,几乎没人,最亮的灯在几百米外的车站,他知道来不及向任何人求助,大步过去,两个砖头狠狠砸过去。

一块砸向箍着余九琪脖子的光头,可他灵巧偏头,躲过去。

一块准确砸到袁轩的后脑,他捂着脑袋,吃痛狠狠骂了句脏话。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扒她一件衣服!”那光头蹲在小九身后,掐着她脖子,冲孙锡说。

孙锡没有听清,又大步向前,袁轩突然蹲下去,拉开余九琪羽绒拉链,反着扒下来,而后听到那声震碎了他心脏的尖叫,孙锡才停下脚步。

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向下看,看她已经吓惨了的脸,一滴眼泪都没掉,哆哆嗦嗦的,抬头怔怔看着他。

雪落在她脸上,久久才能化掉。

孙锡稳了稳神,恢复些理智,他清楚这光头的目标不单纯是余九琪,他沿路故意留下那些明显线索,加上台球厅那番莫名其妙的话,都说明他最在意的是孙锡。

这种人孙锡不是第一次见了,自从中央台那期法制节目播出后,无论网络上还是生活里,有很多孙誉文的变态狂热粉丝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他。除了要跟他交朋友外,还有要送钱的,合影的,谈恋爱的,甚至有邀请他一起模仿作案的。

而这个人,孙锡有种直觉,倾向于最后一类。

“我真的很崇拜你父亲。”果然,他再次强调,“他是个艺术家,你不觉得吗?能在杀人现场写出那种杰作,你难道不骄傲吗?”

孙锡一阵反胃,忍着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跟你探讨一下艺术。”

孙锡更确定了他的判断:“你先把她放了,我跟你单独探讨。”

“那怎么行呢?她很重要。如果没有她小姨,孙誉文能写出那首诗吗?”他放在小九脖子上的手松了些,眼神兴奋地盯着孙锡,命令一般说。

“来,听我的,我扒她一件衣服,你做一句诗,如果你在我扒光她之前做完,她也许就比她小姨幸运。”

孙锡觉得要吐了,攥着拳:“我不会。”

“那你就念你爸的那首!”

“我不记得。”

光头手上力气重了些。

孙锡浑身紧绷,阴狠看他:“我真的不记得。”又说,“别的行吗?”

“什么别的?”

这时还在揉着脑袋的袁轩瞪着孙锡,说你妈的手这么欠,要不把手剁了!孙锡怔了下,没吭声。

那光头以为他怕了,以为是拿捏他的好办法,冲一直坐在旁边石头上的开车的同伴使个眼色,那人会意,从兜里掏出一个弹簧刀,扔过去。

光头随口说:“一根手指就行。”

余九琪见孙锡低头看着那弹簧刀,忽然急了,吼了句,不行!然后蹬着腿,挣扎了要起来,说不行,绝对不行!

光头一时按不住她,袁轩便也过去帮忙,压着她的腿,按着手,让她动弹不得。

光头一把揪起小九头发,把头仰过来,俯身冷冰冰盯着她,说你贱不贱,你关心他干什么?你还跟他处对象,你喜欢他吗?爱他吗?你知不知道当年案子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他爸他们怎么弄你小姨的?你还不怕?你真不怕吗?你要是不怕,我就让你看看,让你感受一下!

“我割。”孙锡大声打断他。

所有人看过去,见他捡起那个弹簧刀,半跪在地,打开,按在右手食指上。

小九绝望地喊他,呼救,又被紧紧捂住了嘴,她视线模糊着,分不清眼睛里是雪还是泪,冰凉一片中,看到他同样迷蒙的眼神。

“割啊!”

“快点!”

他垂下头,手指放在身前,弹簧刀最锋利的那一面按在上面,弓着身子,顿了顿,然后狠狠用力,几乎瞬间,滴滴红色粘稠液体,砸落在他的白毛衣上。

而后,咬着牙,再用力,狠狠转了一圈,又一圈……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夹杂痛苦的呼吸声,余九琪大脑一片空白,却能感受到控制她的力气在变小,大家都吓傻了。

孙锡的腰又弯下去,力气似乎快用光了,余九琪眨眨眼,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趁着他们失神用力挣脱开,随手捡起旁边一个大水泥块,随便找了一个人,砸下去。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砸的是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只告诉自己不能停,继续砸,不能停。

如果她停下来,那根手指就真的毁了。

她闭上眼睛,全神贯注,数着数字,砸一下,数一下,直到数到七,手上彻底没了力气,第八下堪堪举起,水泥块从手里滑落下去。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感受周遭死一般寂静。

接着,又仿佛做梦一般,听到有人叫她,一遍遍叫她。

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她像刚刚梦醒一样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见他跪着,痛的直不起身子,左手紧紧攥着右手食指,白毛衣上鲜红一片。

他叫她:“余九琪,小九……”

小九蹲下来,才看清他的脸,本来就偏黑的肤色,如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剩可怖的青,好难看啊他。

“九,你听我说,没事的,没事的。”

那张难看的脸喋喋不休。

“你听我说,不是你,不是你干的,是我,知道吗?是我。”

他在说什么?

小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头上出了一滩血,浑身一动不动,她认识,是袁轩。

然后猛然倒吸一口气。

这时候她兜里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手却抖得不行,电话落在地上,来电显示在黑夜下尤为亮,是余凯旋打开的。

孙锡看了眼小九,用他那只血淋淋的手接起来,就趴在地上,声音颤抖着,用最简洁的方式,交代他们所遭受的一切。

再回过神来时,余凯旋和温雯已经来了。

小九站在旁边,看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喊,看到孙锡还是跪在雪里,一会挨骂,一会挨打。

似乎有救护车过来,温雯跟着医生,抬着袁轩先走了。

不远处有警车的声音,余凯旋拉着小九的胳膊,高高站在孙锡面前,狠厉地说了一番话,孙锡哭着点头,什么都说好。

然后像拽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纸糊玩偶一般,余凯旋拉着她先走了,中途小九踉踉跄跄摔了一跤,回头,看到他伏在那里,身上落了白茫茫一层雪,整个人一动不动,像一座跟雪地融为一体的墓碑。

余九琪就在那时,突然惊醒,甩开爸爸,跑回去。

她跑到那座墓碑前,跪在他面前。

他抬头,她就看着他。

他们久久望着彼此,什么也没说。

大雪还在下,有风骤然刮起。

雪花随风拍在他们脸上,簌簌而响亮。

2014年就在他们的对视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

九年后,2023 年的年底。

余九琪生日这天,组长放了她半天假。

主要是因为刚刚经历的那场有惊无险的绑架案,银行多少有点责任,就专门照顾一下。

下班后,她站在银行附近的十字路口,站了好久。

刚吃完午饭的王欢看到她,过来问:“你咋还没回家呢?”

小九笑笑。

“不是说你爸妈要给你过生日吗?”

“对。”

“不是还定了大酒楼吗?”

“嗯。”

“快回去吧,风这么大。”

一阵凛冽强风袭来,吹乱她的头发,小九依旧站在那里,迎着风看过去。

她突然好奇,想看看风刮来的是什么。

除了恨,冬风还会带来什么。

然后蓦然间,转头,朝反方向走。

她步行来到附近一家酒店,绕过前台,进电梯,上三楼,站在中间一个房间。

敲门。

很快,门打开。

孙锡一件白色短袖 T 恤,运动裤,头发乱乱的,懒懒站在门口。

“你不是要回家吗?”

“本来是的。”

“不是要跟家里人过生日吗?”

“本来是的。”

“怎么了?”

余九琪想起她刚刚在那阵冬风里感受到的一切,心里酸涩,踌躇片刻,才说。

“……风太大了。”

孙锡看着她,过去,握着她手腕,用力把她扯进来。

门重重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