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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可真行,合着是把他弄下来自己回床上睡觉去了是吧?怎么会有人这么对自己的暗恋对象啊?这样能追到手才是见了鬼吧?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来之前和周淮的聊天。

[淮子:怎么样?小帅哥跟你告白没?]

告白?他完全想象不到这个词和南乙挂钩会是怎样的场景。

[一条赛级小鱼:告什么白啊?我们这是在正经搞事业好吗,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无业游民,一天到晚满地球当街溜子。]

本来都到周淮店门口了,谁知道这小子被爸妈逼着回家,一气之下带着小男友跑到瑞士滑雪,害得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记得周淮的表哥也特别爱滑雪,明明是个工作狂,但每年休假都会去,这么爱滑,干脆直接把那个滑雪度假村买下来得了,反正有的是钱。

[淮子:怎么说话呢,我知道了,你这是嫉妒我,嫉妒我有人陪着滑雪,不行你也去找你家贝斯手呗,就是小心别被人家给吃了。]

这话倒是给秦一隅指了条路,于是二话不说,他直接坐车去了学校,刚好司机停的那个门离摩托车暂放点近,一下车秦一隅便溜达着过去,好死不死就碰上了南乙。

正要开口呢,发现他身边站着一姑娘,他还从人手里接过了奶茶。姑娘笑盈盈的,眼珠子都要粘南乙脸上了。

距离近得刚好能看到她手上的小动作,远得刚好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秦一隅找了个树躲了躲,换了个角度,这下能看见南乙的表情了。

姑娘伸手要去碰头盔,秦一隅眉头一皱。

别啊,那头盔本倒霉蛋戴过,晦气得很。

南乙阻止了。

好样的。秦一隅嘻嘻笑了一下,顿时舒服了,直接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本来还觉得挺开心的,结果一挂断,他就瞅见南乙冲姑娘挑了挑眉,似乎还笑了一下。

你到底对人有没有意思啊?

秦一隅困惑得不得了,做梦都在琢磨这事儿,梦见南乙被人围追堵截,又觉得他这边没戏,干脆跟那女孩儿在一起了,俩人还一块儿出现在他们排练室里,严霁和迟之阳还笑着说“恭喜恭喜”。

南乙还给她买了个粉头盔,简直难看得惨绝人寰。

越想越无语,秦一隅一低头,看见自己的粉色球鞋,愈发烦躁,干脆爬上梯子,想看看南乙现在到底睡没睡。

谁家好人晚上七点就睡觉的,这得是多缺觉?

上铺的光线很昏暗,南乙盖着被子背对着他,很静,好像的确睡着了。他蜷缩着身子,紧贴墙壁,看上去和平日里独来独往、什么都能干成的样子很不一样。

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孩儿。

他的背后空着一片,秦一隅轻手轻脚上去,手撑在床垫上,人凑过去,想看看南乙到底睁眼闭眼。

但就在他头靠到墙壁,想看看什么情况的时候,南乙转了身,吓了他一跳。

好在南乙的确是睡着了,只是无意识地翻了身。

那些碎发看上去很柔软,散落在他的脸侧,没来由地,秦一隅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摸摸看这些头发是不是真的那么软。

昏暗的空间里,一切都被柔化,乌黑的头发略有些湿润,被秦一隅轻轻撩开,如同扯开某件藏品上蒙盖的深色天鹅绒,他的脸庞露出来,像光洁柔润的白色绸带,脸颊那一丝微妙的光泽被捕捉到了。

他似乎也做了不太好的梦,眉头紧蹙,手指也用力地抓床单,攥得骨节凸起。

时间的流动不知不觉中变得缓慢,秦一隅没察觉,自己正在仔细地、心无杂念地凝视着他的睡脸。

忽然间,他呼吸一滞。

南乙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沿着他的鼻梁缓缓淌下来。

像一颗闪着光的珍珠从绸带上滚下来,消失不见。

秦一隅愣愣地伸出手指,在泪水滑落到下巴尖的时候,轻碰了碰,那一枚小水滴渡到他的指尖,浸润了他的指纹和茧。

他很难形容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仿佛混沌一片。他是开过想看他哭的玩笑,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咸的,有些发苦。

人哭泣并不是多么新奇的一件事,他活到现在,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哭法,因为被老师责骂而大哭,因为被分手而痛哭,甚至他站在livehouse的舞台上,也见过台下的人激动、兴奋到突然哭泣。

但南乙是不一样的。他是钉子打出的一副骨架,是白色石头雕出来的漂亮躯壳,比任何人都坚硬,好像不会有失败,也不会在乎挫败,水浇不透,火烧不穿,谁也看不透。他怎么会真的哭呢?

还是在梦里掉眼泪。

这一刻,秦一隅隐隐听见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石头塑像碎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是很讨厌看到别人脆弱的人。

但这时候,说不清的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南乙肩头,一下两下,生疏又小心地拍着他的肩背。

他不知道这人有怎样的遗憾,或者缺失过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定非常痛苦,他知道这种感受。

但很快,秦一隅又为这种一无所知而感到不自在,南乙似乎从未在他面前坦白过什么,他似乎不需要任何的倾诉渠道。

他想从南乙身上探知到更多的秘密,想深入他的梦境。

越是糟糕的梦,似乎就越会真实。

睁开眼的瞬间,南乙浑身一颤,额头沁出细密的一层汗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坐起来望了一眼,宿舍里竟然空无一人。

梦里他又一次回到失去外婆的那一天,明明做过很多次一样的梦,可他还是真切地被痛苦浸住,好像被人绑在了生锈的锚上,扔进水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

他忍着头痛下了床,发现秦一隅的鞋和手机都不见了,第一反应是他醒了不告而别,但仔细一想这又不是他的作风。桌上的门禁卡也不见了。

南乙披了件外套,也离开了宿舍。

可刚出宿舍楼,他就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视线和回来的秦一隅撞个正着。

他穿着他的衣服,手里提着外带的食物,在冷的夜色里冒着白茫茫的热汽,见到他之后露出笑意,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你怎么下来了?我刚刚去买了粥,正要带回去让你起来吃的。”

不知为何,南乙莫名觉得这一幕充满了烟火气。

不过他们没上楼,秦一隅临时决定,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声称作为大一新生的南乙一定不知道,可事实上那不过就是宿舍最后一排背后的一处半封闭的小花园,走过紫藤花长廊就能看到。

他领着南乙走到一处石头圆桌前,用餐巾纸擦了石凳,对南乙说:“请。”

“谢谢。”南乙觉得他怪怪的,竟然没有对自己莫名其妙被换了衣服这件事感到不解。

“这家潮汕砂锅粥特别好喝,每次回学校我都会买。”秦一隅拿出来摆好,让他尝尝,南乙试了一口,刚睡醒,他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热热的咽下去很舒服。

“嗯,好喝。”

他安静地吃着粥,心里却很狐疑,因为秦一隅不像往日那样话多,他一安静起来,就很反常。

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吃宵夜。

秦一隅似乎一直在看他,这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像是在看眼色。

但南乙没说破,仍旧默然,他有些饱了,开始盯着粥里埋着的一只虾出神。

秦一隅突然很大声叹了口气,然后说:“明天又要回CB营了,自由的日子真短。”

因为都被你睡过去了。南乙本想说出口,但后来一想,自己也差不多。

他其实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做更多事的。

想到这里,他更是彻底喝不下了,只单纯拿塑料勺搅动。他感觉那个噩梦事实上还没有远离,它的阴影仍旧盘旋在他四周,随时都会伏击。

是不是每个从创伤中幸存的人,都会循环地、无可控制地反刍当初的痛楚?即便像他这样,日复一日学习从失控中调控受伤的自己,学会把粉碎的头脑和心脏粘合起来,像个健全人一样向前走,也还是很难逃过记忆的每一次勒索。

就在他越陷越深的时候,秦一隅再次开口,像是深渊之上传来的天音。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听到他的声音,南乙抬了眼,夜色中,秦一隅的一双眼黑沉沉的,却又格外明亮。

他忽然意识到怪在哪里了。

只要他一沉默,秦一隅就会想办法挑起话题。

但这么做的理由,南乙不明白。

“什么事?”

“上次你说,过了第一赛段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秦一隅用掌根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盯着南乙,面带微笑,“你现在可以说了。”

南乙闭了闭眼,微弱的月光将他的面色照得苍白,他盯着秦一隅脸上的笑容,感觉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可怜自己,就像他中学时会可怜那个被人欺负的孩子。

“现在?”

他本意是不希望从秦一隅的脸上再度看到这种表情的,可某个瞬间,南乙又觉得,能攥住这颗飘忽不定的心,好像也挺有趣。

“嗯,我太好奇了,现在就想听。”

秦一隅望着他,眼中没有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