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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仪笑道:“奶奶是看你太节俭了些,心里有些过不去,你手头宽裕一点,以后想买什么,也不用瞻前顾后的,你小时候最爱吃个零嘴了,听奶奶的,想吃就去买,不要舍不得花,好不好?”

许小华还是觉得,这份存折太贵重了些,是老人家大半辈子一半的积蓄呢!

秦羽笑道:“你奶奶给的,你就接着,左右咱家就你一个孩子。”

沈凤仪点头道:“是,你妈说的没错。”

许小华轻声道:“谢谢奶奶。”

沈凤仪笑道:“走,回家给你妈妈把羊毛毯铺上,我喊你叶奶奶、吴奶奶她们来看看,还没有谁家舍得买这么贵的羊毛毯呢!”话语里已然带着一点炫耀的意味。

秦羽微微笑着,没有说话。她还是有些私心的,许家正经的孙辈虽然就小花花一个,但是亲生儿子可有两个,现在曹云霞家里被偷了,怕是手头拮据得很,要是再去找许怀安借钱,许怀安那个糊涂蛋,说不准还会心软。

到头来,又把主意打到了老太太这里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钱到了小花花手里,不论是曹云霞,还是许怀安都别想扣走一分一厘。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拎着羊毛毯和暖水瓶回家,快到胡同口的时候,许小华无意中发现对面公交车站上,有个穿着空军衣服的男同志,仔细一看,还真是吴庆军,手上拎着大盆小盆和一个包袱,旁边还站着曹云霞和许呦呦。

应该是接曹云霞出院。

秦羽也看到了,问婆婆道:“妈,那个男同志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她记得曹云霞的哥哥一家在杭城,有个姐姐在东北那边。

这个男青年,应该不是曹家的亲戚。

沈凤仪就把许呦呦处对象的事说了,“先前说是正月订婚呢,呦呦打着这个幌子来找我,说想要在出嫁前,在我膝前尽孝。我知道这姑娘的想法,就是想从咱们家出嫁,我估摸那边的门楣怕是不低。”

沈凤仪现在想起来这茬,还觉得气闷,曹云霞恨不得对她的小花花赶尽杀绝,她怎么可能会心疼一条毒蛇的女儿?

就连提到“许呦呦”这个名字,沈凤仪都有些不得劲,和儿媳道:“呦呦这个名字还是小花花爷爷在世的时候,给孙辈想好的,现在曹云霞都和怀安离婚了,许呦呦不知道会不会改名?就是不改名,改个姓也好。”

秦羽道:“怕是不会,改名很麻烦,她的档案资料什么的,写的都是‘许呦呦’。”

这时候,公交站这边的吴庆军正道:“呦呦,这个点回家做饭也不方便了,我们去国营饭店吃吧?”

许呦呦摇头道:“算了,还是省点吧,我买了菜在家里,蒸个米饭,炒俩个菜也很快的。”家里遭了贼,妈妈说只剩下存折上的五百块,她现在也不敢大手大脚地花钱。

她和吴庆军订婚、结婚的,也不好都由庆军一个人出,这笔钱还是得精打细算着用才行。

吴庆军只当对象是会过日子的人,笑道:“那我去打包一个肉菜,呦呦你再炒个素菜,咱们简单吃点就成。”

曹云霞笑道:“就听小吴的吧,他一早上就陪着你过来,怕是早饿了……”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了对面马路上的沈凤仪和秦羽拎着一个崭新的羊毛毯,她一眼就认出,这是澳羊毛毯,一床要85块钱。

她先前也准备买一床,但是这次家里遭窃,她手头上就剩了五百块钱,85块钱一床的澳羊毛毯,已然超出了她的购买能力。

许呦呦见妈妈脸上的笑意忽然消了下去,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许小华一脸兴高采烈地和婶婶、奶奶说着什么。

轻声道:“婶婶也回来了,大概她的工作调到京市来了。”

吴庆军没听清楚,忙问道:“呦呦,你说什么,什么工作?”

许呦呦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奶奶,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还会不会原谅我。”爸爸和妈妈离婚的事,许呦呦还没和吴庆军说,因为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吴庆军安慰她道:“没事,等回头我再陪你上门去拜访一下,老人家嘛,对儿子能狠的下心,对孙子孙女却未必。”

许呦呦的眼睛闪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想着,爸妈离婚的事,还是得尽早和庆军通个气。

等到了浅水胡同,吴庆军先帮着把东西送到家,然后才拿了一个大搪瓷缸,去国营饭店买肉菜。

许呦呦动作娴熟地用钳子夹了几块蜂窝煤来,生炉子烧水,曹云霞坐在一旁看着女儿忙前忙后的,似有些歉意地和女儿道:“呦呦,妈妈现在身体不好,多少都有些拖累你,你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些。”

许呦呦倒没什么感觉,“妈,没事,你说什么呢!”

曹云霞微微叹了一声,才问道:“你和庆军的婚事,定好了日子没有?你俩结婚是迟早的事儿,妈妈想着,早些定下来,也有人给你搭把手。”

许呦呦舀米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妈,没那么快呢,这事他还要和他家里商量一下,他妈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曹云霞也想到了,有些责怪地道:“早知道你和庆军要办婚宴的话,我怎么都该拖到你结婚后,再离婚。”

许呦呦微微垂眼道:“妈,那对我爸不公平,他可从来不亏欠我俩。咱们这样做,太不厚道了些。”

曹云霞见女儿不高兴,也不敢再提,只和她道:“真到办婚宴的时候,你还是和你爸说一声,让他出个面,那天我不出面都行,他在,你面上也好看点。”

许呦呦淡淡地道:“再说吧!”

周三下午,徐庆元正在实验室里测数据,看到刘鸿宇来喊他,忙问:“是我姑姑来了吗?”

刘鸿宇有些意外地道:“元哥,你怎么知道的?你姑姑正在楼下等你呢!”

徐庆元立即脱了手套和白大褂出来。从上周末和爸爸打过电话后,他就一直在等着姑姑过来。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太阳的热度像是渐渐消隐了,冬日的朔风一吹起来,连徐庆元都觉得耳朵被刮得疼。

徐晓岚裹着厚厚的一层围巾,站在门口,望着从实验楼里出来的侄子,眼眶不觉就泛了泪。

等庆元过来,先开口道:“走吧,陪姑姑在学校里转一转,来了几次了,也没转过呢!”

“姑,外面冷,去我宿舍坐会吧!”

徐晓岚点头。

宿舍里没人,徐庆元给姑姑倒了一杯热水,才问道:“姑,我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瞒我。”

徐晓岚握着水杯,轻声道:“我不瞒你,我知道瞒不住你,我要是再不和你说,你怕得跑回家了吧?”她了解这个侄子,知道他一直在等着她来。

喝了一口水,好像身上暖和了一些,才和他道:“先前,霍县的水利局,有一名老工程师在57年被划成了右`派,文件上写着的劳动教养三年,但是三年又三年,那边一直没把人放回来,家属找到了你爸,你爸了解情况后,就和单位反应了。”

徐晓岚说到这里,轻轻吁了口气,才道:“单位让你爸就此事写份思想汇报,交上去他们研究看看,现在这份思想汇报,就是你爸的罪证。”

“怎么判的?”

“下放边疆750农场,十天后就出发。”

徐庆元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又很快松了开来,“我妈呢?”

“你妈还不知道呢,最近她出差去了,单位临时派她去的,去之前还和你爸嚷嚷了几回。”徐晓岚抬手抹了下眼睛,才接着道:“我这次来,是为你和小华的婚事。庆元,这事,是我们欠许家的,但是这门婚事,你爸说了,你不准退缩。”

从随身带的包里,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侄子道:“这事你爸给你写的材料,如果以后你们学校或者单位,让你和你爸划清界线,你就按着这个来。”

徐庆元不吱声,也不接。

徐晓岚也不劝他,垂了头,隔了好一会才吸了一下鼻子道:“我回去之后,也会和你爸断绝关系了,庆元,这是你爷爷在的时候,就说好的。你爸不要你陪他熬,这不是3年、5年的事,57年到现在,已经7年了,后面就是10年、20年也说不准……”

想到哥哥可能面临的苦难,徐晓岚到底没忍住情绪,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一边拿着手绢捂着眼睛,一边道:“你还年轻,正是施展手脚的好时候,你要是不同意,你爸怕是连活着的想法都没有了。”

徐庆元接过了姑姑手里的信封,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手绢,递给姑姑道:“姑,我知道,我听我爸的。”

徐晓岚这时候才破涕为笑,“嗯,你要想着,要是连你也没有前途了,以后谁给你爸寄钱去?谁给你爸生存下去的希望?”

徐庆元起身道:“姑,我去给你打点水洗个脸。”

徐晓岚点点头。

庆元这一去,却有十来分钟,徐晓岚心里清楚,这孩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又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一个人去消化了。

等侄子端了洗脸盆回来,徐晓岚也缓了情绪,和他道:“我今天晚上住在彦华家里,这次大概要住几天的,我明天让彦华陪我去买些东西,周五你过来一趟,我俩一起去趟许家,把订婚的日期先定下来。”

“好,”又问道:“姑,你身上钱够不够,我这里还有点。”

徐晓岚忙道:“你不用管,我来之前,你爸给我了,”又补充道:“你爸这次去,就带六十块钱,那边住的是大通铺,人多眼杂的,你爸也不敢多带去,都放我这了。我以后让人按月给你爸寄十块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