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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干的想法让程榆礼觉得万分诧异。

他认为程榆礼当初退了白家的婚是因为不喜欢白雪,如今有更好的替上,没用的就不要了。程干没有直截了当告诉程榆礼,哪个是“更好的”,哪个是“没用的”。但爷爷这话听得他心力交瘁。为自己的人生做决断是一件太难的事。至少,在程家是。

程榆礼的脾气也是从那时忍到了现在。

想起太多事,又头疼欲裂。

夏霁在一旁还催:“你聋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程榆礼揉一揉眉心,沉声开口说了句:“你想做第三者?”

她愕然一怔。

开车的阿宾都吓得方向盘一滑,赶紧调整。

程榆礼声音不咸不淡,继续说:“找错人了。”

夏霁说:“能不能别讲话这么难听?做朋友都不行了?”

他睨一眼过去:“我缺你一个朋友?”

夏霁咬咬牙,不忿问:“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啊?”

他不再留情面:“因为你很吵。”

深吸一口气,夏霁也沉下声音来说了句:“我不知道你怎么跟秦见月好上的,但为了你好,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她很眼熟,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的确在三中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根本就不是你认识的楚楚可怜的样子,她还打过我,你根本想象不到!”

程榆礼闻言,眼尾好奇一扬:“打你?”

“是啊,”夏霁眼神笃定看着他,眸间还泛起点潮气,“她扇过我巴掌,不可思议吧?”

程榆礼看着她,眼中平静无波。少顷,他忽然轻笑一声。

她愣住:“你笑什么。”

他悠悠道:“挺好,替天行道了。”

“……”

夏霁的拳已然攥紧,而后她尚未出声,霍然间,砰的一声。

追尾事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程榆礼抬眸看去,这才发现前面的是钟杨的车,他如蒙大赦掀了下唇角。外面的男人扣了扣车窗,说了句什么赔钱不赔钱的。夏霁已经迫不及待下车要找他理论。

她指着钟杨的车说:“不就一破奔驰,能值多少钱?”

程榆礼往后看去,秦见月穿一件单薄的长裙,手指交叉在一起,可能是嫌冷,微微缩着肩,她抿着唇,没什么表情地看一眼夏霁。

两辆车贴在一起,横在十字路口,好在没撞出什么大事。

钟杨绕到车那边去跟夏霁理论。

程榆礼把车门打开,给她腾出地方:“进来。”

秦见月又看一眼程榆礼。

他说:“愣什么,上车。”

她进退维谷,迈一迈腿又缩回去,“我坐钟杨的车好了,不要挤在一起,这样方便一点。”

钟杨这时走过来,扶着窗框折身,冲程榆礼说:“怎么回事儿啊这位爷,这女的说不肯赔钱,还诋毁我车。真不赔我可不答应,想逃逸也晚了,我就赖这儿了啊。”

他装腔作势,拍了几张照,拍拍见月的肩:“人证,物证。”

程榆礼笑着,“正好,赔你个美女。”

“美女?”

程榆礼看一眼夏霁,又给他使了个眼色。

钟杨心领神会,没辙地叹息一声。又伸手指他一下,警告说:“行吧程榆礼,你给我等着。”

然后夏霁就被钟杨扯着领子扔进车里了。叫嚣也没用。

秦见月回到程榆礼的车上。

程榆礼淡淡开口,问阿宾:“没什么大事儿吧?”

“没事儿,咱车结实得很。”

他应了声:“那回头再去修。”

“好。”

重新出发,车里气味没散。程榆礼把车窗全打开,又要防着见月着凉,给她披上西服,没一会儿外面的混着花香的春风就钻进来,冲淡了里面的香水味。

这次没再憋着心里不快,好半天,秦见月嘟囔一句:“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啊?”

“是在外面碰上了。”

“以后别让别的女人坐你的车。”

他温和地笑,柔声说:“好。”

嗯?就这么简单?

她点点头,揉揉手。

又过好半天,秦见月还是忍不住:“哎呀,你这样显得我多无理取闹似的。”

他微微偏头,眼神长在她身上:“那我怎么说?”

秦见月说:“你应该跟我计较一下,坐车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这么小心眼!然后你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就显得我特别委屈,我就很伤心地闷着头,也不说话。很可怜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你终于在沉默中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主动来哄我。”

程榆礼轻笑出声,配合她表演:“坐车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别这么小心眼。”

秦见月闷下头,不说话,很可怜的样子。

少顷,听见程榆礼和前面人说:“阿宾,递一下。”

搁在副驾的纸袋被送过来。程榆礼放腿上慢悠悠地拆,秦见月偷瞄过去。赫然一双闪亮的高跟鞋躺在里面。

她忍不住惊喜问:“你为我买的吗?”

程榆礼仔细地拆开包装盒,笑着说:“给公主买的。”

“哪个公主啊?”

“我家的公主。”

鞋子被取出,搁下。

“真好看。我喜欢这个颜色。”

程榆礼如实说:“我眼光差,其实是阿宾挑的。”

秦见月忙说:“谢谢阿宾。”

“客气客气。”

秦见月在车里把鞋换上,果然跟她很登对。她满心欢喜地左看右看,像淘到快乐的小朋友。

程榆礼宠溺看她:“公主还满意?”

秦见月笑着看他:“满意!”

程榆礼搂她的腰。指腹不轻不重地揉,弄得她痒。

-

一波三折,车子总算开到了夏家的酒庄。

经程榆礼介绍,酒庄的主人就是夏桥的现任妻子,一名年轻的知名画家,名叫陈柳然。

陈柳然短发,高个,瘦得像竿,穿丝绸的阔腿裤和短上衣,腰肢纤细。手臂细长,手插在兜里。很酷。

夏霁贴过去和她说话,亲密姿态,很难让人判断出是母女还是姐妹。

酒庄在半山,弯曲的桌面被点缀得宛如精致银河。长桌的尽头是悬崖。晚间看过去只一片蒙蒙的黑。什么也不清楚。

香槟灌满酒杯,摆成精致的一排。

好多的商界名流齐聚一堂,程榆礼一贯闲散,找了个空座就拉着秦见月坐下了。在人堆里瞅了一圈,没跟人打招呼,秦见月好奇问:“你不要去social一下吗?”

程榆礼淡淡说道:“都是派不上用场的人。”

秦见月点头,深谙他在人际交往上也采取节能策略。

程榆礼正在低头给钟杨发消息:你没来?

钟杨:托您的福,修车。

程榆礼失笑,给他发了个红包。他没领。

忽的,她看见有人过来,捏一下他的腕,小声道:“夏叔叔来啦。”

程榆礼将手机揣进裤兜,起身迎人。秦见月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心中霍然出现一道不为人知的别扭。

夏桥走到他身前,拍了拍程榆礼的肩,又看向见月寒暄一句:“这裙子很衬你。”

秦见月微笑道谢。

她轻轻牵了一下程榆礼的衣袖,凑到他耳边说:“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程榆礼说:“我带你过去。”

“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就行。”

他略一犹豫,想着夏桥在跟前又走不开,便抬手给她指了路。

秦见月懂事地自行离开。

她往洗手间方向去,其实在百无聊赖地闲逛。在偌大的庄园远眺,走在西式宫廷的长廊,看着墙面上扣一粒她都赔不起的钻。

她偷摸地想,可能他们秦家上下十代也买不起这样的庄园吧。

在爸爸江淮过世之前,秦见月是过过一些好日子的。江淮在外交部工作,说来也体面。母亲梨园世家出身。家境算不上顶级的殷实富贵,但总不能叫落魄。倘若父母亲齐心协力努努力,也能幻想着在燕城新城的地段买下一套不错的公寓。

这就是秦家能够努力到的财富的终点。

和眼下这一些是完全不一样的,听说这叫old money。老钱家族。此刻宛如置身九重天的幻境,被金钱堆砌起来的云海让她无比眩晕。

她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脚踩不到实处,步伐都在飘。

转角处,一个握着香槟杯的长裙女孩正扭头与人说话,一侧过身来措手不及撞上见月,险些洒了杯,幸好里面的酒水只是溅出来几滴。

过来的两个人,是夏霁和她的昔日同门刘晏洺。

穿长裙的是刘晏洺,她微一缩腕,啧了一声。抬头看见月,眼神瞬间错愕。

看起来她比夏霁的记忆力好很多。

“秦见月?”

夏霁也迈步走到前面来,冷笑一声说:“秦见月啊,秦见月,果然是你,我居然心那么大,之前还把你给忘了。看来还是你这名字太难听了。”

露天的长廊,头顶的火树银花在她们之间投下一片金色影子,微微摇晃,在见月粉紫色的鞋尖之前,像一道划分泾渭的小桥。

夏霁往前迈一步,踩在那道桥梁上:“怎么摆平程榆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