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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芳性子直,直接问:“那还愣着干嘛?刮毒……那就刮呀……让杜医官刮就是了,这还等什么?”

“可关键是……”周仓也无奈了,“关键是杜医官不会刮骨疗毒啊……”

“不就是拿刀往骨头上刮?”糜芳也是情绪激动,直接大喊道……

可这话喊出,糜芳就琢磨出点儿不对劲儿了。

好像,真不是随便拿刀往骨头上刮那么简单……这不是砍人,是救人哪!

一下子,整个寝居外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谧。

也难怪,张仲景是内科大夫,治疗伤寒那是他的强项,可这等刮骨……这属于外科手术的范畴,不是他行医的方向啊!

他的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就更别提了。

“那……那谁能刮骨?仲景神医能么?”终于,马良张口了,他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怕是不能。”周仓如实道:“按照杜医官的话,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众人齐声问。

“除非华佗在世,唉……唉……”粗重的呼吸中,周仓悲怆的摇头。

这下,所有人的面颊都变得更沉重了。

唯独马良反应最快,“快,速速张贴告示,遍寻能刮骨疗毒的神医,六百里加急,将这告示传往荆州各个州郡,也传往巴蜀去……无论是上天入海,也……也要找到能刮骨疗毒的神医!”

罕见的,究是一贯镇定如马良,此刻也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紧张与担忧之中。

整个江陵城的上空,仿佛顷刻间就布满了一道道厚重的阴霾!

……

……

关麟的马队已经抵达江陵城了。

因为是关家四公子,他的马队直接从军营中穿过,走最近的路赶往关家府邸。

恰恰是穿过军营……

关麟注意到,这里到处是哀嚎与喊叫声,到处都是医署中的医者,到处都是受伤的将士,都是鲜血,都是药的味道。

甚至,还有一柄柄烙铁在火炉中烧的殷红。

一些伤口较大的兵士自发的提起烙铁,将那红通的部位烙在自己的伤口处。

他们倒不是中毒,而是发现魏军的兵器上都淬着“金汁”,若不用烙铁焚烧伤口,那一定会引起“四六风”,不久后不治而亡。

这一幕幕凄苦的画面,让关麟直觉得触目惊心。

“这么惨烈么?”

张星彩跟随关麟一道回来,在她的眼眶里,几乎整个军营,超过半数的兵士都负着伤,而诸如“烙铁”烙印伤口这般治疗的残忍手法,让人看的无比心疼!

——触目惊心!

“是好惨!惨到……不忍直视!”关麟是咬牙切齿般吟出这一番话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关家军败的这么惨。

他更能感觉出来,如今的关家军军营空了不少,那是数不尽的勇士再也回不了家。

哪怕已经过了两日,可两日前樊城下的溃败,两日前关家军的悲壮与惨烈,仿佛就出现在关麟的面前。

张仲景也坐在马车中,他表面镇定,可内心中却是悸动不已……

他能感受出,伤情如此,那两日前的这一仗究竟死了多少人哪?

人在战争面前,是何等脆弱啊!

“啊啊——”

一道声音突然吟出,是一个百夫长正在用烙铁烙伤口。

关麟不忍去看,把脑袋转向另一边。

终于,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关麟穿过军营,又走过一个路口,他的马队终于抵达了关家府邸……

关麟迅速的下马,关银屏得到消息早就守在这儿……

不过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这个姐妹,张星彩发现,她瘦了,也憔悴了,整个面颊上只剩下梨花带雨,哪里还有昔日里那个巾帼女英雄的模样。

“爹怎么样?”

关麟一边往府中走,一边关切的问。

不等关银屏回答,杜度已经快步走出,看到关麟,看到张仲景,连忙行礼:

“二将军的情况不好……”

于是杜度就将关羽的毒疮,以及他的怀疑……对方箭头是淬了两种毒物——乌头与金汁!

一为中毒!

一为引发‘四六风’……双重打击,双重致命!

这一箭……好狠哪!

听到这儿,张仲景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他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刮骨疗毒倒是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这等刮骨的手法要求极高,难度极大!”

“有多大?”关麟接着问。

张仲景如实说,“我只听说过,华佗神医在一名妇人难产时,有过剖腹取子的行医记录!刮骨疗毒的难度不亚于此剖腹取子,母子平安!”

这……

关麟一下子怔住了。

他心思急转。

——『华佗早在赤壁之战那年就没了,《三国演义》中记载的……什么华佗刮骨疗毒那都是杜撰的,历史上给老爹刮骨的……哪有华佗什么事儿?可张仲景都做不到?那……那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呢?』

——『这世间真的还有外科的大夫么?』

看关麟在沉思,杜度连忙道:“马良军师已经张贴告示,快马加急传往各郡县,寻找能刮骨疗毒的神医……”

关麟才不相信,除了华佗,还有谁能做到如此地步的。

他当即问张仲景:“如果是最坏的结果,当如何?”

这……

张仲景沉吟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可禁不住关麟那望眼欲穿的眼神,索性道:“如此这般,那极端情况下就只有一种办法,便是截去中箭的那支胳膊,可保性命!”

啊……

关麟一惊,不光他一惊,跟着他的张星彩、关银屏都是一惊……

关羽关云长……怎么能截去一支胳膊呢?

截去胳膊了,那还是关云长么?

而这时,关麟一行已经走到父亲关羽的寝居。

“你们等我下,我进去看看……”

随着一声吩咐,关麟踏步走入其中……正巧,关麟的母亲胡金定真要去取药,看到儿子关麟来了,有些激动,可更多的是说不出的苦楚。

“你……你陪陪你爹吧,他……唉……唉……”一如既往,胡金定仿佛不善言辞般,她没有说太多,只是迅速的离开,把这一方寝居留给这一对父子。

“踏……踏……”

关麟尽可能迈着轻一点的步子走到关羽的床边。

他发现只是一个多月没见,父亲原本魁梧的身形,此刻竟仿佛一摊烂泥般,人仿佛也清瘦了几十斤……

哪怕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霸道的绿色外袍,可却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威势,反而像是沐猴而冠一般的滑稽可笑。

但关麟笑不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虚弱的一面……

俨然,关羽是听到了关麟的脚步声,他几乎是瘫着,歪斜在床头,他勉力的抬起头看了关麟一眼。

语气虚弱至极。

“云旗来了?”

说到这儿,关羽闭上了嘴巴,似乎打算让这次父子相见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或许这样可以避免剑拔弩张。

又或许,这样可以让关羽心里好受一些。

儿子这一仗打的够出色了,是他这一仗没打好,是他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大兄!对不起大汉!

可终究,因为对关麟的期望……

关羽还是张开了嘴巴,他更用力了一分,也加重了一些语气。

“为父一生要强,不曾想,还是……还是让吾儿看笑话了!”

这话脱口……

关麟莫名的感觉眼眶竟是湿润了起来。

这一刻他,不想在诋毁、谩骂、打压、乃至于与父亲针锋相对那么一哥瞬间。

这一刻的他,只剩下泪水浸过眼帘,只剩下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不听使唤的“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笑话?

他的父亲何时笑话了?

他的父亲关羽关云长是特么无敌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