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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江东诸公尽在梦中!

曹丕的这一句,让江东满座寂然的同时,一名壮汉豁然起身,他的咆哮声传出,是周泰。

“大胆?你再敢无礼,我便斩了你!”

说话间,“嗖”的一声,周泰已经拔刀,孙权却呵斥道:“退下!”

周泰收剑隐忍而退,孙权笑道:“魏公之意,还望丕公子告知以详——”

曹丕坦然地环视一周东吴群臣,先笑了笑,继而坦诚的说:“我不敢欺瞒吴侯,此番关羽绝境重生,逆境翻盘,攻下宛城,九州震动……此皆赖那关家四郎所谋算,但关羽于宛城兵力不过两万,粮食不过月余,粮道也已封锁!”

“凭一时天时地利得胜,锐气虽有,但后继无力,而我大魏进可攻退亦可守,纵然此番不胜,可我大魏地大物博?大可将帝都从许都迁往洛阳,亦或者迁往邺城,他关家父子又能奈何?可……随着这关家父子的做大,若有一日他把矛头对准东吴?吴侯如之奈何?”

说到这儿,曹丕顿了一下。

语气放缓了一些,可语调一如既往的厚重,“故,这一对关家父子于我大魏,不过是疥癣之疾,可于江东却是心腹大患,其中轻重缓急,若诸公不能辨?岂非在梦中?”

此言一出……

孙权与顾雍、吕蒙互相对望了一眼。

哪怕是站在门口,刘桢与吴质也能感受出来,丕公子这话是直击中了东吴的软肋,曹丕的风采亦是让他二人由衷的生出无限的佩服。

谁能想到,素来在曹操手下,诚惶诚恐,谨慎小心的丕公子,却能如昔日礼,诸葛亮赴江东时舌战群儒时一般,从容应对东吴的满朝群臣。

张昭还在强词夺理,“分明是那关家父子将曹操逼入绝境,这才派你替你爹来向吾主乞兵,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乞讨者?可笑!可笑!”

曹丕能看出来,张昭其实并不能代表孙权的意思。

甚至,他观察到,孙权几次望向……似征询意见的,是这文臣中的次席,还有武将中的首席,曹丕见过他们的画像。

知道此二人是顾雍与吕蒙。

前者是吴郡四大家族之首顾家的族长;

后者是鲁肃离开后,暂时执掌东吴军权,深得孙权信任的上将军。

当即,曹丕也不说话,只是含笑望着孙权。

果然,孙权又一次与顾雍、吕蒙交换过眼神。

然后,他大声道:“不愧是那曹操的二公子,好一张利口,只是此番言语一如那妖言惑众,不过是离间孙刘联盟之谊,孤岂会上当?押下去,幽禁起来!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许见!”

曹丕躬身像是看穿了孙权的心思。

——『呵呵,他这么说,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心念于此,曹丕依旧拱手,“此事关系江东基业,臣还是请吴侯三思而行!”

“押下去!”

随着孙权的又一道声音,几名侍卫已经将曹丕押下。

待得曹丕走后,张昭愤愤然:“主公,此曹丕妖言惑众……”

孙权却是苦笑一声,然后小声喃喃:“他说的,又岂不是真话呢?荆州,关家父子……呵呵,孤哪里还敢纵容他们继续做大!”

这……

一下子,张昭愣住了。

末位的周循也愣住了,他的眼眸中不由得凝起了深深的担忧。

另一边,曹丕带着刘桢、吴质走下丹墀。

吴质心思敏捷,惊喜又赞叹地低声说:“不曾想,子桓一番话说的如此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这事儿,多半成了。”

曹丕仍然端着持重的步伐,低声道:“这多亏了仲达的那封信,这些话,都是他教我说的……”

刘桢惊问:“仲达是想要破坏孙刘联盟?”

这话脱口,他突然发现声音大了,连忙左右环顾。

发现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长长吁出口气。

曹丕则低声回道:“仲达的想法没错,若能破坏了孙刘联盟,那这大魏世子……谁也从我手上夺不走!”

吴质再度宽慰:“至少现在看来,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曹丕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且等着吴侯私下里去寻咱们吧?一切……都要等到击败那关羽,才算赢!”

此番,曹丕搏的是世子;

东吴搏的,是消除荆州带来的威胁;

而司马懿,他搏的是荆州一隅的大乱。

只有大乱,他才能找到脱离关麟控制的方法,找到属于他那破局的机会!

博弈,又是一番跨越魏、蜀、吴,表面上与私下里……

波涛汹涌却又暗潮涌动的博弈——

……

……

一灯如豆。

黄昏中,江陵城的杨仪正在屋中奋笔疾书。

『玄德公亲启——』

笔尖蘸取适量的墨汁,在烛火下,杨仪在纸上轻轻的挥动毛笔,一边写一边叹息,“玄德公、孔明军师勿怪,召云旗赴巴蜀,此非我力所不及,乃荆州离不开此关家云旗啊……我已先后询问过糜太守、马良军师与一干守将……得到的答案出奇的一致,都是如此,如此啊……”

杨仪无奈的将这边的情况详细的写明。

包括,如今关麟在荆州的威望;

包括荆州现在的局势;

包括刚刚经历过一场险象环生的大战;

也包括宛城攻陷后,那愈发暗潮汹涌的战场……

这些,都指向一条。

——刘禅可至荆州,关麟难赴巴蜀!

“唉……”

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杨仪继续写。

——『若遣禅公子赴荆州,于礼仪不符,可若召云旗赴巴蜀,则荆州局势岌岌可危,仪苦思冥想,不得解法,只能致信于玄德公、孔明军师,如何抉择?还望示下?』

写完了这最后一句……

杨仪突感一阵轻松,像是把这千斤的担子又抛还给了刘备与诸葛亮,召还是不召,遣还是不遣,就让他们抉择吧!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传来,马良步入这屋子,他是匆匆赶来的,像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果然,看到了桌案上的信笺,连忙问:

“威公可是在寄信给主公?”

“是!”杨仪也不瞒着马良,“季常啊,我来的目的你也知晓,这差事儿……委实难做啊!”

“哈哈……”马良笑出声来,他没有接话,反倒是转向别的话题:“你可知道我江陵接下来要做什么?”

杨仪摇头,一脸茫然。

马良又问:“那你可知,这半年来屡屡让逆魏吃瘪的那连弩、偏厢车、八牛弩、秦弩乃至于如今的飞球?都是出自哪里?”

“这谁人不知道?”杨仪回道:“出自江陵城郊的沔水山庄啊……整个江陵城,不,整个荆州就没有不知道的。”

“所以……”马良解释道:“沔水山庄是一座兵工厂啊,可这么一座兵工厂孤悬于江陵城外,那岂不危险?”

讲到这儿,马良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啊,接下来的任务,新城已筑,需要将沔水山庄迁入江陵城的新城之中,如此可保这兵工厂万无一失,而按照云旗的吩咐,一座沔水山庄已经不足以供给荆州的军需,还要在长沙郡的新城也兴建一处沔水山庄,用以生产军工!此乃荆州大局!”

杨仪能感觉到这件事儿的干系重大,却还是疑惑。

“那……与云旗公子赴巴蜀有何干?”

“干系大了!”马良继续解释,“沔水山庄制造的那些军需的图纸是云旗提供的,山庄里制造军需所用的钱粮与材料,也均是云旗提供的!”

“这些钱粮中一部分是那造纸工坊中,制造的纸张与血不湿,将这些贩卖到北境,然后从北境商贾换得的钱财与材料,负责此间的傅士仁将军是云旗的大哥,另一部分是从交州所得,因为云旗……交州才与荆州有所联络,长沙郡就是中转站哪!”

“再加上这些军械的研制,使用,配备……还有那些效忠于云旗的兵马,那南阳军,那陆家军,他们心悦诚服的唯有云旗一人,如此……你说说,他走得了么?他一走……整个荆州的许多事儿,怕是都要停滞!”

这下……

不止是从江陵文武口中得到的答案。

通过这些既定的行动、事实……无疑,杨仪更加深刻的感受到,关麟于荆州的不可或缺,这种感觉,就如同诸葛军师于主公刘备一般“如鱼得水”……

“唉……”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是让杨仪感慨,“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主公……不年轻了呀……”

“我知道。”马良沉吟了片刻,方才张口:“所以,我笃定主公一定会把禅公子给派来荆州!让他在云旗的身边闻道授业解惑——”

“可……”杨仪还想提出他的那套道理。

可马良已经抢先一步。“威公啊,你还是低估了主公与二将军之间的情义?昔日里,二将军身在曹营,斩颜良诛文丑后,主公得知他的所在,派孙乾带了一封信去见他,你可知那信中所写?”

“写了什么?”杨仪好奇的问。

马良则淡淡的吟道:“备与足下,自桃园缔盟,誓以同死。今何中道相违,割恩断义?君必欲取功名、图富贵,愿献备首级以成全功。书不尽言,死待来命——”

马良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吟出这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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