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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双眼睛睁大,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小男孩说的。

——『卖石榴的钱,就是他们仅有的治病、吃饭的钱么?』

这一刻……

关麟甚至注意到,刘禅的嘴巴是张开的,不是惊讶,而是他的话……像是被堵住了,像是不知从何处说起。

赵云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总算知道,为何关麟不让他去搬那筐石榴,他也总算知道,离开城池,来到这山村……关麟的目的是为何?

赵云不由得暗叹。

——『诸葛军师神算,果然……关云旗才是阿斗公子最好的师傅!』

“婆婆,正好我们也要上山,我送你们回去吧——”

关麟适时张口。

其实,他已经提前安排到一处目的地。

也安排一些“演员”在那里,是可以演出一些极致的苦难与艰辛,演出一些足以让刘禅体会到民众疾苦,足以让他三观巨变的“戏”。

不过……现在,关麟发现……他其实是多此一举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世道……苦难与艰辛,还用演么?

到处,不都是苦命人么?

婆婆本不敢坐马车,关麟再三请求下下,她才在赵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可哪怕她腿脚不便,哪怕她坐下前佝偻着身子,很不舒服,她却尤自将外袍先褪下,扑在了马车的凳子上,她坐在她的外袍上,而且只坐了一点点。

她怕自己身上脏,让这富人家的马车变得不洁!

那小男孩儿也乖巧的没有坐下,就站在他婆婆的身前,靠着婆婆的身子。

“你们不用这样……”刘禅忍不住劝道。

“没事儿的,我不累,我经常站着。”那小男孩儿依旧乖巧的说。

这一刻……

第一次,刘禅有一种他的眼睛进了沙子的感觉。

这也是他第一次因为“感动”而泪水盈眶。

一路上,刘禅对这小男孩好奇极了,他不时的问着这小男孩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

“你平时做什么?”

“喂鸡,耕地,洗衣,做饭……”

刘禅一惊,“你还要耕地啊?那耕地累不累?”

那小男孩儿却有些动容,“不累,能累点儿,我和婆婆才有吃的——”

婆婆补充道:“地就那么多,都在大户手里,不是每家都能去做佃农的……”

“……”

刘禅感觉他十二年来塑造的三观,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坏,碎了一地!

仿佛他记忆中的认知全部都是有偏差的,而且偏差的离谱——

关麟接着问那小男孩:“你叫什么?”

“鱼豢——”

豢(huan):喂养的意思。

起这名字……定然是寄托着“好养活”的寓意。

这本没什么。

倒是关麟,听到这鱼豢的名字,“啊……”的一声,关麟惊呼出声。

——『他……他就是孩童时期的鱼豢?』

……

……

滚滚长江东去,五艘艨艟战船已经停靠在码头。

孙权在这里送别他的长子,不……如今是东吴的世子——孙登!

此行,在孙权的授意下,孙登赴荆州有两个任务,其一安抚关羽的情绪,让他节哀,其二据理力争,劝关羽将吕蒙放回。

“昨日孤听闻关羽已在那湘江之上陈列百艘战船,如今的东吴可不能与荆州打这场水战!吾儿,你此行任务艰巨啊!”

孙权郑重其事的开口。

孙登拱手,“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说是这么说,可孙登的语气中像是带着几许耐人寻味的落寞。

孙权看出了什么,接着问:“吾儿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孙登张开嘴巴,可仿佛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孩儿没什么要问的,事态紧急,天色已然不早,孩儿这就登船。”

“去吧——”孙权凝望着孙登,不忘大声提醒,“记住,你是东吴世子,东吴荣,则你荣,东吴辱,则你辱!”

听着孙权的话,孙登已经行至船上,他最后朝孙权拱手。

然后五艘艨艟战船迅速的驶离港口,看着这些船舶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孙权“唉”的一声,叹出一口长气。

身旁的顾雍也淡淡的轻呼一声,随即问孙权,“方才世子似乎有话要说,似乎又欲言又止。”

孙权淡淡的道:“知子莫若父,孤如何不知道他要讲些什么呢?”

说到这儿,孙权一挥手,“走吧……”

这一刻他的神情有几分落寞。

但,只经历了转身的一瞬间,孙权脸上的落寞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如既往的阴郁的眼神,他问顾雍道:“甘宁与朱然的案子?查的如何?究竟是谁在说谎?”

顾雍也没想到,前一刻还为“慈父”的孙权,竟然会在刚刚送别儿子后,就把矛头转向了那件极其敏感的“案子”!

“咳咳……”顾雍轻咳一声,如实回道:“这案子还在查,只是……一边是上将军,一边是大家族的少族长,这案子不好查!”

“让周循去查!”孙权斩钉截铁,“上次凌统的案子,他不查的挺好嘛——”

孙权像是一早就做出了决定。

顾雍眼珠子转动,徐徐颔首,“是——”

这边,孙权与顾雍还在向石头城方向行进。

那边,登船的孙登,他的好友张休也在问他,“方才世子似乎欲言又止……”

张休是孙登的四大好友之一。

诚如历史上的刘禅四友乃郭攸之、费祎、董允,霍弋;

曹丕四友为陈群、司马懿、吴质、朱铄;

孙登也有四友,除了张休外,其余三人分别为诸葛恪、顾谭、陈表。

特别是诸葛恪,孙登与其关系极佳。

此番,张休抛出疑问,孙登沉吟了一下,方才回道:“既知道答案是虚妄的,那何必再去问,再去让父亲杜撰呢?”

“那……”张休接着问:“世子想问什么?”

孙登“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我想问我爹,他想过……我还能回去么?”

俨然,对于孙权接下来的一系列部署,孙登是知晓一些的,尽管不全面,但他也知道……孙刘联盟即将破碎!

那时候,一个敌国世子,还回得了家么?

果然,随着孙登的这句话,好友张休哑然……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倒是孙权送孙登的这一幕,被远远在河岸旁驻守的周循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不知道孙权与孙登都说了些什么,可这个行为……

还是让他连连摇头。

然后感慨:“都说虎毒不食子,呵呵,那是雌虎,雄虎毒起来,哪里还在乎儿子的死活?”

……

……

汉水水流湍急,就如同一群狂奔的野马,奔腾而过,掀起层层浪花,翻滚着向前冲去——

此刻的汉水北岸,鏖战岗。

一队兵马森然在外围伫立,当中的曹仁、赵俨站在一位中年男子身后,这男子则靠近河床,仔细的观察着这边。

这已经是从罾口川到余家岗,再到团山铺,如今是最后一站。

整个流域,包括其中的唐河、白河、小清河,西北的普沱沟、黄龙沟、黑龙沟悉数看了个遍。

各郡县负责水利的官员悉数陪同,不断的回答着这男人的问题。

男人是严畯,他是带着孙权与东吴的希望来的这里。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严先生,你这也看了几日……到底这水流什么情况啊?”曹仁实在忍不住问道。

这天天陪着这么看,也不是个办法啊!

可偏偏,这是大哥曹操下令,必须陪着赵俨实地考察每一处。

曹仁已经有些不耐烦。

赵俨也说:“严先生,如果有什么结论,不妨先告知我们一二。”

说着话,赵俨一摊手,指向身后的一干人,“否则的话,呵呵……这么多人两眼一抹黑,都像是那丈二和尚一般彻底摸不着头脑咯!”

终于,千呼万唤……

严畯张口了,“我以往来过荆州,对这边的水流有一些了解……这段时间,又考察了许多处汉水流域,平素里的重灾之地,我刚十分笃定的告诉你们,如今整个流域的流向已经发生了星微的变化!与从前大不相同!”

啊……

曹仁与赵俨一惊,还是赵俨张口:“星微的变化,就能造成汉水流向的不同么?”

“我研究水流二十多年,对此颇为了解,这等水流的变化,平素里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到了涨水期,若是再出现暴雨……那便极有可能引发汉水倒灌,此前的倒灌方向是整个襄樊,可现在……”

说到最后,严畯顿了一下,像是接下来的话,还不能说……还不是他反复佐证过后的结论。

他是个学者,而往往学者都是严谨的人。

但曹仁、赵俨可不管这个。

“现在、现在怎么样啊?”曹仁急不可耐的问。

“我不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曹仁更急了。

严畯摇摇头,“因为,我只是猜测……”

“严先生就说吧……”赵俨张口道:“既是猜测,总需要人去佐证,你不说出来,子孝将军如何去验证真伪。”

赵俨的话说服了严畯,他最后沉吟了一下,然后转过身,面朝汉水,指向汉水对岸。

“汉水北岸的河流流向是经过全新挖掘的,其目的像是把水引入南岸的高处……如果那里挖掘一处蓄水池,当暴雨、洪水来临之际,开闸放水……那极有可能将汉江暴涨的水流悉数引到北岸,以此足以倒灌樊城、平鲁城、郾城……让整个魏军一夕间沦为水中鱼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