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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的心注定在这一刻已经死了——

他的余生也将永恒的在懊悔与痛恨,在自责与茫然中度过——

“将夏侯惇押下去——”

随着张飞的吩咐。

也随着夏侯惇彻底放弃抵抗,几名汉军轻而易举的将他捆绑,带了下去。

张飞、黄忠也纷纷向李藐再三拱手,以示他这些年潜伏敌后、置身险地、背负一切的尊重与敬佩。

李藐一一还礼,可眼眸却好像一下子黯默了——

赵云则是更细心,目视秋毫,看出了他表情上的变化,特地留在这里,没有随张飞、黄忠一道离去。

而就在这时,李藐的双腿一个踉蹡,也不知道是因为理想实现后的放松,还是那注定心头将背负的沉重,他竟是差一点就要栽倒过去。

赵云连忙一把扶住。

“李先生,你没事儿吧?”

无比关切的声音…

呼…呼…

却是直到赵云靠近李藐,才能听到他那粗重的喘息。

“多谢…”李藐开口,先是感谢赵云将他扶起,继而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的怅然若失,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赵将军,我想一个人走走,一个人走走——”

这…

赵云见李藐能站稳,于是松开了他,答应一声,“好…先生大义,若有什么要做的,随时派人去唤我便好!”

说到这儿,李藐没再回话,他与赵云彼此庄重的拱手互拜,然后,他转身…毫无目的与方向的朝着前方前进。

夕阳将他的背影拉的极长…

而看着这份落寞的身影,赵云竟有一分感同身受,他以往只知李藐是狂士,今日方晓…他亦是义士啊!

义士之间,本就能更多的理解,本就是惺惺相惜的…

对吧?对吧!

也就是这时…

远处已经有官员开始张榜安民。

“汉左将军有令,此番奉天子诏伐魏,只诛贼首,不论其余。凡冀州之地,各郡县城有归降者,均不论过往,有奖无罚…”

随着这文官的话言出。

周仓已是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关将军说了,凡是幽冀之地归降者,让他们亲自将印绶与户册送来!否则,汉军兵甲所过,兵戈所指,自取灭亡,自行承担后果——”

这一声颇为粗犷。

可接下来的声音却变得柔和了几许。“至于,逆魏的俘虏,关将军也说了,乱世如此,各为其主,都不容易,所有汉军善待他们——”

“诺…”

那嘹亮的、齐整的声音响起,如今的汉军,可谓是军纪严明,兵容整齐。

如今的邺城,亦是百姓欢呼,夹道欢迎。

此情此景,任凭随便一个“过客”都能看得出来。

邺城之战…这已注定是大汉三兴前的最后一仗;

这注定是幽冀之地归降的开始;

也注定是汉魏南北对峙局面的结束;

那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不,是黎明前最后的一夜已经彻底的翻过去了——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注定是一个悲情的夜晚。

反倒是如甄姬般,她并没有伤痛分毫,或许…往昔的经历,让她见证过一个强盛诸侯的轰然倒塌。

而这…往往只是在旦夕之间。

作为俘虏,当关平将甄宓带入关押的房间,她有些惊讶,因为室內布置的极为典雅,完全不像是俘虏应该有的待遇。

“这是?”

她声音低柔,不禁问道:“罪妾身为俘虏,不应有此厚待——”

“不是我要厚待你,而是李藐李先生特地托人向你求情,故而,父帅才吩咐我厚待你,我自当遵命,你不必多想,好生静养,此处我会撤去防护,只在院落外派人驻守,不会有人惊扰到你,放心…我们汉军军纪严明,从不为难老幼孺妇。”

听着关平的话。

甄宓感受到的是这位关家公子疏离态度下的是谦恭温婉、彬彬有礼的教养,而这个教养,让他想起了曾经…想起了十几年前,邺城上一次告破时,他遇见曹操的二公子曹丕时的光景。

那时,他也是这般说。

——『父亲既是吩咐厚待你,我自当遵命,你不必多想,好生静养!此处,我会派人留守,不会有人惊扰你,也包括我在内!』

那时…甄宓对这个她日后丈夫的男人,最初的印象不也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么?

可后来…

他的野心,他的阴郁,他那复杂的心境,他对权利的渴望。

或许正是这些,注定他会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现在…

往事如烟,也不知道是局势使然,还是关平的话触动到了甄宓的某根神经,不由得,她的面上挂出泪水,望着一盏孤灯…久久沉默,像是在啜泣的隐忍,也像是自嘲她自己这悲惨的一生。

这时,随着“踏踏”的脚步声,关平已经离开,而宅子外…那整齐的行军声,还有抓人的声音,有大魏愚忠的死士最后的抵抗,最终被乱刀砍死的声音,时而激昂,时而悲壮,时而惨烈,时而又恢复万籁俱寂,这情景就与十余年袁氏覆灭的那场邺城大战后一模一样。

那时是曹军驱逐袁氏余孽…

这一次,是汉军驱逐大魏余孽!

可能,这就是乱世…

如此司空见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乱世——

一想到这儿,甄宓自不会更多伤感,她见屋中有琴,于是下意识的取来了琴,刚想弹…却霍然,又一轮记忆涌入脑海。

这是一段截然不同的回忆啊!

依旧是上一次的邺城城破,曹丕将她安顿好后,她第一次听到窗外那可怖的声音,害怕极了…也就是在那时,有琴声从门外传来,那是极其清冷的琴声。

便是至今…甄宓亦是难忘!

那是另一位曹家公子,是这个一生注定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联系与牵扯的偏偏公子。

——『公子为何在我门前弹琴?』

——『城中还在清查戒严,时有杀伐刁斗之声,我怕姑娘害怕,故而抚琴以伴姑娘清梦!』

——『是《漪兰操》?』

——『原来姑娘还是知音,虽遭逢离乱,心有所伤,时有杀伐刁斗之声,然而兰也不改其高洁馨香,这首曲子,不正是比喻姑娘的吗?』

那时候,她甄宓与曹植的对话,她…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有曹植最后那句,『姑娘放心,我会在门外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人羞辱伤害你的,夜深了,姑娘安心睡就好!』

呼…

想到这儿,望着手中的琴弦,甄宓不由得咬住唇,这…这往事,突然就…就让她心思悸动了起来。

她甚至会想,如果…如果当初曹操没有把她指婚给曹丕,而是让她嫁给了曹植,会不会…会不会他们兄弟就会和睦,会不会就…就不至于如此这般的互相猜忌、互相攻伐,大魏也不至于真的落到如那袁氏一般的境地。

“都是…都是因为我么?”

“我便是如那褒姒、妲己一般祸国殃民,给人带来不幸的女人嘛?”

甄宓不由得咬住唇,都开始自我怀疑。

可就在这时。

门外…一道清冷、清幽的琴声突然响起。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也就是这么两句传出,甄宓那颗消沉的心,突然间猛地悸动了一下,她霍然起身,轻呼:“是《漪兰操》,是他——”

熟悉的曲目,熟悉的词,还是那首《漪兰操》,还是她心头上的那个人儿…弹奏出来的。

可短短的两句过后…

“不对啊!”

甄宓微微发声,原本激动小跑的步子也停下来了,因为这曲子变了,变得陌生。

的确,那清冷的歌颂兰的曲谱变成了“哀思寄佳人”的曲目。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琴曲悠扬…

使得甄宓不由得屏息凝神,“这…这是什么?”

“——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一首极长的辞赋,竟是通过那琴声,将所有的词谱成了曲,然后就宛若这一个一个的音符会跳动一般。

“这是…这是写给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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