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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无疑振奋了朝野上下。

关于燕王病重的质疑,也近乎被彻底消除了。

燕军的溃败,让各处势力也乱了手脚。

趁此时机,朝廷一鼓作气收回了十余处为乱军流民所攻占的郡县城池,眼看局面已然有翻转之势。

宁阳和临元,则始终不见有任何动作,似乎因燕王出事而完全乱了阵脚,一时不知要何去何从。

且数日前,有暗守在临元城外的缉事卫曾截下了一封密信,是镇国公暗中使人送往宁阳给定南王的书信,从信上内容来看,利益使然,二者已有谈崩的迹象。

种种消息与暗中所得,无疑渐渐打消了朝廷的疑虑。

这一日,庆明帝刚喝罢药,正听着明效之细禀近来之事。

庆明帝为此龙颜大悦。

他就知道,他不可能会输——

他能赢一次,便能赢第二次!

固然此番反转更多了几分运气在,可这不恰恰更加证明了他才是天命所归的大庆君主吗?

这个念头仿佛在他已经腐败干枯的身体里重新注入了力量,叫他愈发急切而狂热。

“如今局面已经稳固,朕不能再终日呆在这养心殿内由人摆布了!”

他必须要尽快收回天子印玺与理政权,否则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和那些乱臣贼子夺走他的一切……外患已除,现下便该着手料理内忧了!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太子!

这看似蠢笨的畜生竟胆敢觊觎他的皇位,软禁于他……当初他就不该再留着这畜生!

可如今他没了玉玺,说话全然没有分量,诸事都被那群内阁乱臣把控着,他若想废除太子,便必须要先从这里离开,重新出现在百官面前,方可将太子和内阁官员的罪状宣之于众!

李吉同他说了,如今外面那些官员俱受太子蒙蔽,只当他已病入膏肓无法理事——他只有从这里出去,才能破除谎言!

没错,全是谎言……

只要他还是一国之君,他就总能使人寻来良医为他诊治,他总还会好起来的。

而不是像现下这样,生死都掌握在旁人手中,谁知太子给他找来的那些所谓神医是不是来害他性命的——就像当年他从民间替父皇寻来的“神医”那样!

所以,他若再继续留在这寝殿中,等着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感受着皇帝的急切以及这急切下的恐慌,明效之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昨日对方还曾发疯摔了药碗,说自己的病久不见痊愈,定是有人在药中做了手脚,想要将他毒死。

因为自己做过这样的恶,便恐惧于同样的下场会报应到自己身上吗?

不过,当下疯些也好。

疯得越厉害,才会愈发慌不择路。

“明爱卿,你要帮朕……如今只有你能帮朕了!你立即传朕口谕,告诉百官,朕要重开早朝,就在明日!”

他只字未提废太子的想法,纵然他此时“信任”明效之,却也尚保留一份警惕在,事情未成之前,他绝不能说出口,否则只会增加阻碍。

他要一举废了那个不孝不忠的畜生!

明效之起身行礼:“是,臣遵旨。”

然而就在当晚,明效之却无功而返。

御史大人满腔愤懑地来到了养心殿。

“……臣刚将陛下明日要开早朝的口谕传往各处,便被内阁中人出面搅乱了安排,他们告知众臣,陛下已病得无法起身,此乃病中胡言乱语,做不得真——如今一应政事皆由太子总理,陛下只需安心养病!”

庆明帝勃然大怒,气得通身都在发颤。

“这般狼子野心……竟已是明目张胆!”

果然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叫他再露面!

还是他多疑吗?

还是他冤枉了这群为国为民为大局的“忠正之臣”吗!

“他们真当朕就要死了吗!真以为站在太子那边,朕便拿他们毫无办法了吗!”

庆明帝凹陷的眼睛一片猩红,将面前摆放着奏折的小几一把掀翻。

这些奏折皆是明效之所写,其上是近来之事,无一不实。

既表忠心,自然不能有丝毫作假之处。

但纵然所奏之事是真,只要他在皇帝耳边稍加“提醒”,便也不难达到自己的目的,语言的精妙之处便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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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皇帝自有的疑心和恐惧,纵然无需他多言,也早已将太子和内阁官员视为了死敌。

此时那一本本奏折被甩落至榻下,掀翻的小几勾破了床帐一角,砸到了榻边的高脚圆凳,连带着其上摆着的珐琅描金茶盏也摔得粉碎。

守在殿中的小太监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一下,更不敢立即上前收拾。

明效之压制着愤懑,道:“陛下且息怒,臣在来的路上,倒是另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只是——”

庆明帝气得几乎喘息艰难,李吉在旁替其抚背,病弱的帝王大口喘息着,干枯而单薄的身躯像破烂老旧的窗纸在风中翕动。

闻言却仍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明效之:“明爱卿若有对策,只管明言!”

明效之肃容道:“先皇忌辰将近,近来又值捷报连连,故臣提议,当由陛下领众臣,前往翎山皇陵祭祖——”

“祭祖……”

凡是祭祖,三品及以上官员都需随行,若能于谢氏先祖面前当众废去太子,的确是一个好时机!

庆明帝眼神反复,咬牙道:“可他们必然还是会百般阻挠……”

“不,他们没有道理阻挠!”明效之语气冷肃,掷地有声:“大庆以仁孝治国,历年先皇忌辰,天子亲临祭拜更是祖制,之前整整十八年从无例外——谁敢同祖制作对,那便是居心不正!该以忤逆犯上之罪论处!”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叫庆明帝心底升起希望。

没错,这与开早朝不同,尚可以他需要静养作为借口……祭祖乃头等大事,于情于理那些人也不敢再阻拦他!

此时明效之略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只是臣有些放心不下陛下的身体,翎山尚有些路途,臣怕陛下……”

“区区三百里路程,朕且还撑得住。”庆明帝语气坚决:“纵观前朝迁都之先例,祖陵于数千里外,仍坚持前往祭拜的帝王比比皆是——”

说着,看向明效之,声音虚弱干哑,眼底却是势在必得的寒意:“纵然朕当真命不久矣,那便更该前去先皇陵前祭拜,再见父皇最后一面,以了却心中所愿,此乃朕最后所求……如此,他们还能再阻拦朕吗?”

明效之垂眸,会意道:“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要明爱卿替朕办成此事,朕事后定提拔爱卿入内阁,替朕主军国之事……”

明效之抬手躬身,姿态诚挚而透着刚正不阿之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肃清朝野不正之风,护祖制礼法之威严——皆乃臣的职责所在,不敢邀功。陛下但请放心,臣定尽力而为,必不负陛下所托!”

庆明帝缓缓点头:“好……朕就等着爱卿的好消息。”

明效之此人过于死守规矩,甚至曾数次顶撞于他,他几番欲发作都忍下了,因为他清楚朝堂之上需要有这样的人在……也幸亏还有这样一个人,否则,他此时怕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此番翎山祭祖,他非去不可……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