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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则是第一天到韩城,还没交接公务就带人御敌,使他在韩城取得无与伦比的民心。

士绅大力支持、百姓勇猛听命,才干出了比很多官军更厉害的事业。

韩城有苏、牛、薛、张四大家族。

苏家和牛家是商贾,前者是苏武的后裔,早年经营当铺,后来在苏州开了‘和合苏’绸缎庄,生意火火,一开战就上万两银子往城里捐。

后者是开钱庄的,打起仗来就一把一把烧借据。

张家祖上能追溯到留侯张良,经营两个黄河渡口和木材生意,有筏子、船只几百艘,剿贼的时候运送军兵快速机动,也出了大力气。

至于薛家,则是薛仁贵的后裔,官宦世家,跟左懋第有点看不对眼,但也没扯后腿。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全靠万众一心,才让城墙甚至都没包砖的韩城守住了三年里的每次攻势。

早前,元帅府的校尉领了刘承宗之命到韩城,左懋第就在城外的苏武祠给他们摆了个鸿门宴。

嘴软心硬,说的都是好话,但意思非常明显,投降?没得谈。

元帅府的校尉都尉回去叫人,喊来了在耀州驻军的米剌印,刚把这座土城围住,魏迁儿那边就发现了瘟疫。

米剌印报告到中军,刘承宗衡量韩城的情况,暂时也顾不上这种小城,干脆就让米剌印撤围,全力收集物资以备瘟疫。

不过刘狮子还是给左懋第写了封信。

说实话,左懋第在韩城的衙门里,一听说刘承宗给他写信,一猜就是要劝降之类的话。

当时他脑子里就蹦出一堆骂人的词儿。

他是进士嘛,读过的书多,脑筋转得还快,骂人很牛的。

偏偏展开书信看了,嗯……左懋第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大元帅写信一向不拿别人当外人,张嘴就夸他这几年干得好。

其次提醒他清丈田亩清查人口,人口和田地都要弄清楚,不仅要恢复生产,还要注意灭蝗、兴修水利。

然后督促他继续练兵备寇,以防战争带来的溃兵盗匪扰乱治安,同时还要防范山西的瘟疫,继续保境安民。

最后,最诡异的地方来了。

刘大帅宣布,因为你左懋第的韩城知县干得好,韩城一年免征赋税,守城士绅吏民具有嘉奖,再接再厉,回头让吏衙给你记功举卓异。

左懋第看完信,脑瓜子嗡嗡响。

别说脑子里想的那些骂人话了,他连怎么回信都不知道。

他寻思这鸟大帅的自我认知出了大毛病,他居然督促自己练兵备寇,谁是寇?

而且怎么就跳过攻打韩城这一步,一副统治者的姿态单方面宣布免征了?

还特认真。

认真到左懋第读信的时候也产生了极大的自我认知偏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满脸问号地把信递给韩城四姓士绅传阅。

大伙儿面面相觑,对于大元帅的疯言疯语,统统遭受极大的精神污染。

有的人迷迷糊糊就接受了刘承宗的设定。

还有的人,比如薛家有个叫薛行的后辈,足智多谋,不过天生偏盲,视力受损,有只眼睛是斜视,长得就很离经叛道了。

此时却看见比他长相更加古怪的言语,当场被激发出叛逆基因,振臂高呼:“左父母!刘贼让干啥,我们就得跟他对着干!万万不可遂他心愿!”

偏偏这就是刘承宗信里最诡异的地方了。

这封信从头到尾,全是最正确的话,即使是再有心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也找不出刘承宗究竟说错了什么。

唯独,刘承宗的身份错了。

对左懋第来说,人家叮嘱的都是对的,凭啥不听啊?

刘狮子当然不是小丑一样的自大狂,他只是有一套自己的战争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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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把韩城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因为劝降已经开始。

事有轻重缓急,韩城并非潼关那样的必争之地,耗费人力物力,去强行攻打这样一座万众一心的城池,搞的士民仇视,对他来说没有益处。

刘承宗很讲道理,左懋第能把地方治理的很好,也能庇护百姓,他就没有征伐韩城的理由。

这主要是因为攻打韩城的利益不够大,另一方面,左懋第也没攻击他派去的校尉都尉,没到势不两立的地步。

另一方面,眼下对元帅府来说最重要的是拦住瘟疫,不让其在陕西扩散,其次则是攻陷西安府城。

只要占领西安府城,像这种无法独立割据的小城,潜移默化就会从对抗转为合作。

今年免征,可以明年征。

明年免征,可以后年征。

后年再不征,朝廷就把你调走了,调走了换个人干不好,这座城还是我的。

你左懋第要是大明的超级忠臣,堂堂进士,就一辈子跟韩城知县这个七品官杠上了,那刘承宗更无所谓。

大不了等崇祯爷驾崩,韩城就改名叫明国,封他个明国相,塞俩宗室当国宝,准用故国衣冠旗鼓。

落得一番美谈不说,刘承宗想念祖国了,还能来韩城博物馆看看前朝余孽。

只不过刘狮子也想不到,他随手一步闲棋,倒真令左懋第面对陈奇瑜号召其起兵的信,产生动摇。

陈奇瑜的使者过来见知县左懋第,目的明确,就是要让左懋第号召渭北十五县起兵,趁刘承宗面东而战,解西安之围。

左懋第觉得非常荒唐。

明廷的重兵集团在关中一败涂地,我韩城十一路民壮常备军六百人,算上冬月临时的义勇募兵乡间壮丁,都凑不出一个营。

保境安民已经很吃力了,你让我主动发兵,跟刘承宗野战?

他寻思,这陈总督也没拿我当个人啊!

韩城的四姓大户,也都对陈奇瑜的传信兵嗤之以鼻。

这跟九头虫让奔波儿灞去把唐僧师徒除掉有什么区别?

直接导致他们对刘狮子好感激增。

还是那个斜眼儿的薛行,摇头又叹气:“刘元帅不知己,知彼;陈总督知己,而不知彼,陕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