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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们?也不需要操心父母的养老,因为他们?父母同样是不愁退休金的职工。

可是,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县城甚至是城镇有限的位置之外呢?

在?这?里,她多少还能寄点钱回去?。回家之后,如果妈的腰伤又犯了,爸要做手术了,她在?县城能找到什么工作,那?点工资,又足够养起一个没有家底的家吗?

那?,忍忍吧,先回出租房去?吧。

不大的出租房。与人合租。

厨房上次用?过该她负责的垃圾清理了没,不要吵起来。

房间?的地板太脏了,上一周连轴转加班脏衣服都没洗。

空调和热水器都坏了,给?房东打电话问了几次,今天要不要再去?问。

还是找维修的师傅?有没有要价更便宜一点的维修师傅?

检查社?区是否有非法改造房留居人员的又来了。房东让她们?提前收拾一下房间?。

舍友上次又带了男友回来过夜,上次就吵架过,这?次能不能好好谈谈。

外卖袋子都不扔,这?次还是自己做饭吧,油烟熏人,楼上的又要骂人,不开窗又呛,油烟机是不是也要修……

还有,房租……下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

这?些都不要管,还是回去?就进?人才招聘软件去?翻翻……

不管也不行,还是要赶紧处理……

本来是朝着出租房去?的步伐,一边脑子里晃荡着一大堆事情。

像爆炸的生活垃圾宇宙,星云盘旋。

这?些盘旋的爆炸星云让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不想面对。不想去?想。

她一边人是对今天的一切是清楚的,一边人是今天的一切是懵的。

脑子好像一样一样都在?想,又空荡荡的。宇宙都是虚无。

终于,连这?种茫然也维持不住了。

她站在?路灯下,靠着不怎么干净的墙,在?失落又黯淡的河侧,对着远处五彩斑斓的天际线,张开嘴嚎啕起来。

无声无息,但是嚎啕。像尖叫。

不要这?些霓虹灯,不要这?些像我垃圾生活宇宙的鱼骨头、鸡骨头、烂菜叶、一地鸡毛的五彩!

亮起来啊,亮起来啊!

如果天亮了,我马上,马上就离开这?个城市,或者,走进?拼命而挣扎所?以能麻木的现实里去?!

太阳为什么还不升起来呢?

甚至,连深夜本应该有的,远离这?些困顿的,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在?哪里呢?也被城市冲天的光污染所?遮蔽了吗?

“年纪轻轻的,哭得这?么惨干什么?”

何晓春听到一个声音说。

但她没有哭啊。

她这?样想的时?候,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修理工,一身工服,正拿着扳手,戴着头盔,攀着梯子上,正在?修小巷一个角落的路灯。路灯是黑的。地上还放着一个工具箱,里面放了大大小小的工具,都是各种型号的电灯泡。

修理工反复检查路灯,不知?修理了多久,竟然满头是汗。

说话的是他,他在?梯子上看到何晓春哭,于是低下头,问了一句。

不等何晓春回答,修理工叹了口气:“唉,人生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还没有烦恼呢?我们?也要换新老板了,就叫我提前出来换灯泡,以迎接新老板。这?个灯泡也不行。小姑娘,我脚有些麻了,你能帮我递一下灯泡吗?”

何晓春是个好人,即使被人推了一堆本不应她做的工作,也会努力去?完成的好人。

即使正难过,她吸了吸鼻子,还是下意?识地帮修理工挑拣起了灯泡。

箱子里的灯泡,真圆啊。从小到大,依次而列,甚至每一盏的玻璃罩颜色都略有些不一样。

何晓春拿了一盏,修理工忙说:“不对不对,这?是晚上五点到六点用?的,太艳丽又太叹息了。”

她换了一盏。修理工还是说:“不对,也不是它。它是中午十?二点用?的,太毒辣了。”

她又拿了一盏小的,修理工这?次点点头,笑?道:“就是它了。早上六七点钟就该用?它。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从头再来。”

何晓春于是就递给?他。

修理工很快就将这?盏灯泡换了上去?。

他左右打量一会,又摇摇头:“唉,灯泡是换好了,但还少了点东西。”

他问:“小姑娘,你住的地方是不是就在?附近?能借我一个盘子吗?”

何晓春不明所?以,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很快去?而复返。递给?修理工一个盘子。

修理工看着那?个被她刷得洁白一新的盘子,忽然抽了抽鼻子:“昨晚你是不是吃了橘子糖啊?”

他的鼻子可真灵啊。

困苦繁琐的生活里,人总得喜欢吃点甜的。

何晓春喜欢吃糖。昨晚装了一盘橘子软糖,一边吃,一边熬夜根据老板给?的文稿修改方案,修改文案。

她熬了一夜,花光一盘橘子糖,第二天拿着修好的文案走入办公室,得到的就是一个“体面”的、“温和”的“你不合适我们?公司”。

修理工将白盘子别在?了灯泡旁,打量片刻,满意?地点点头。

他低下头,对何晓春说:“谢谢你帮我的忙啊。旧夜将要结束,新的一切都要开始了。我的同事们?窃窃私语说,魔头要到这?个世界了,我们?要换老板了。我却觉得,或许,她不是魔头呢?换个老板,或许,也不错呢?为谢你的帮助,你的盘子,就挂在?这?里吧。”

何晓春忽然觉得身后一片亮堂。

她转身一看,吃惊地看见,天上升起了一轮皎洁雪白的月亮,流出银润的光辉,遍洒人间?。

那?过于浮夸的多色霓虹灯牌便黯淡了。五彩斑斓的城市,忽然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而眼前的小河里,月光跳跃在?粼粼的水波上,像蜿蜒的星子沉在?河里,照得河畔陈旧琐碎的小区也亮堂起来,扫去?那?窗户间?的困苦,宛如温柔的梦影。亮了她归去?的路。

清辉照亮了她的面庞,何晓春忽然动了动鼻子,她嗅到了月光的味道。

橘子味,清甜的月光。月光甜滋滋的。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转身,修理工与他的大箱子却不见了。

这?时?,天上的月光骤然转暖,天竟然再次亮了。

大城中,人们?纸醉金迷的一夜尚未开始,在?前所?未有的对天象混乱的惊异、慌乱里,夜提前结束,天边跃出了半轮红日。

并不刺目。万象竟已更新。

何晓春看着朝阳半晌,举起手指遥遥一比,讶然地发现:

这?么远的地方,它与她递给?修理工的那?盏灯泡,似乎一样大小。

也就在?她圈着手指,看那?朝阳升起时?,她惊异地看到:

太阳中,骤然浮出两个人影。

为首的人影一步迈出黎明,站在?太阳里,在?纷纷而起的卫星、超级望远镜、航空飞机的紧急对焦里,在?所?有势力的大威力杀伤武器、导弹的对准中,那?站在?黎明中的少女,看不清容貌,只俯身下望:“咦,这?表人间?,怎么这?么小?微缩世界?”

“还是,我占了这?个世界的偃师的法身,变大了?”

“咦,这?个世界的太阳怎么是个灯泡,月亮怎么有橘子糖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