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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太平镇的雨,从昨晚到上午,下个不停。

天阴阴的,地潮潮的,空气又热又湿,汗闷着难以散发,衣服根本干不了?,一直滴滴哒。

昏暗的老宅子里,电风扇坏了?,木柱子爬了黏糊糊的苔藓,蜗牛在上面蠕动。

滂滂沱沱的雨打着瓦片,密密不绝,远远近近,轻轻重重。像音乐老师弹起他那架宝贝极了?的钢琴。

小黄狗摇着绒绒的尾巴,一屁股蹲坐在门槛边,看着听?着从屋檐流下的雨,叮叮咚咚砸在水洼里。一动不动,比他上课听?讲还认真,时不时转转耳朵,还抽动湿润的黑鼻子。

它在看雨,在听?雨,还是在闻雨呢?

也可能,它是在盯着院子里长得正好的芭蕉,叶子大大的,长长的,雨水顺着流下来,像它被?接回家的时候,大人撑着的那把伞。

也许,它是在听?渠沟里、池塘里此起彼伏的蛙叫,想要趁放晴的时候,跑到池塘边抓住一只玩耍。

也许,它是在嗅雨中隐隐约约熟透的酸甜梅子气味,心?里埋怨爷爷为什么还不回来,肚子都饿了?。

小学三年级的刘浩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看一眼小狗,写一笔字,小狗看着雨,他看着小狗。

看了?一会,他又拿起蒲扇。扇了?一会,他又折起纸飞机。折了?一会,他又到处找水喝,喝了?一会,他开始用铅笔戳橡皮擦。

二十分钟啦,一道语文?的造句题还没写完。

他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正披着床单,在胸前打结,在床上蹦蹦跳跳,假装自己是大英雄。

就跳下床,揭开锅,里面有早上爷爷出去干农活前,留下的没吃完的玉米饼,最后一个。

有点?硬了?,还有点?酸了?,天气热就变味了?。

刘浩啃了?半个,不想吃了?,在屋里也玩腻了?,穿起雨靴,翻箱倒柜找雨衣,准备跑出去玩。

没有雨衣,也可以跑出去玩。不过要挨骂,要生病。

生病不好。

刘浩没翻到雨衣,但找到了?破了?洞的一把大黑伞,爷爷舍不得丢,放在灶旁的柴堆侧。

还没等他兴高采烈地跑出去门去,院子的大门就咚咚咚地被?敲响了?。

刘浩撑着伞去开门,非常失望。门外的不是爷爷。

一个白头发白胡须的陌生老头,年纪比爷爷还大点?,穿着村里老人最喜欢的那种?大背心?。狼狈地举着一个大荷叶挡雨。

哇,这荷叶的梗真结实,叶片真大。

但是雨下得太大了?,大荷叶也不顶用。老人的半个身子都湿漉漉的,头发胡须黏在一块,往下淌水。

白胡须说:“浩浩,我去开会,忘了?带伞,回来的时候路上下起雨。让我进?去躲一下雨吧。”

刘浩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浩浩?”

白胡须笑了?:“你记性?真差。我是村长张爷爷,你忘啦?上次你考了?五十九分,你爷爷还跟我抱怨呢,说你学习不用功,马大哈,小迷糊。”

刘浩脸一下子羞红了?,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白胡须,这次认出来了?,拍拍脑袋,嘿,我居然?把张爷爷给忘了?。

他赶紧把门打开,让白胡须进?来躲雨。

张爷爷进?了?他家时,小黄狗也不看雨了?,偏过头,疑惑地盯着客人。

张爷爷从容自若,和蔼地与它打招呼:“小苗苗,你好呀。最近的毛发又蓬松了?,黄灿灿的,真好看。”

这条小黄狗,偏偏叫了?个像猫的名字,叫苗苗。因为是被?爷爷从禾苗下捡回来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苗苗摇摇尾巴,还是有些疑惑地盯着白胡须的老人,围着走了?一圈后,才?确认了?什么似的,亲热地舔了?老人一口。

见此,连苗苗的名字都能叫出来,刘浩更不怀疑“张爷爷”,忙请他坐下。

有相识的大人在,刘浩就不敢在大雨里偷跑出去玩了?,怕被?告状,只能坐回去写作业。

张爷爷在刘家悠哉悠哉地坐了?一会,还揪着自己没湿的大背心?下摆擦脸,忽然?,嘀嘀嘀,他腰上的老年机响了?。他接了?电话。

于是,老翁的脸色霎时变了?,嗓门都高了?一度:“什么?那小祖宗跑到我们县来了??”

原本气定神闲的脸,也变了?一张苦瓜,叽里呱啦出一连串的抱怨。

“倒不管得那么细,但太不按常理和定例了?。”

“活泼过头,这年纪懂什么管事??”

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抖着长长的白眉毛,叹了?口气:“好罢,我这就注意起来。唉,自从换了?大领导,旁的都好说,怎么这祖宗就不能安安分分坐在办公室里呢?添乱啊。希望别到我们村来……”

刘浩竖起耳朵听?,小孩对听?大人的话,常是有偷听?兴趣的,总比作业有意思。

电话一挂断,白胡须张爷爷,就愁眉苦脸地在原地踱了?一会的步,称有急事?,需向刘浩借伞。

刘浩举起那把破洞的黑伞:“只有它了?。您带走吧!”

张爷爷举起伞就往外走,临走前,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刘浩,说:“饿了?吧?谢谢你让我躲雨。雨十分钟后停,你爷爷二十分钟半就到家,我这里有包点?心?,你先垫垫肚子。”

就举着伞,疾步而行,比年轻人都还利索。

刘浩接过打开,果然?是一包点?心?,绿豆糕,还温热着。

他吃了?几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不饿了?,情绪充沛起来,原本定不下心?写的作业,忽然?就觉得精力十足,全能看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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