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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玄微把打开的檀木盒放在案上,往前推了推。

“你及笄那个月,我原本打算回来探望,已经在御前告了假。不想出了一件意外事,被绊住整月,耽搁了你的笄礼。但赠礼是早已准备好的。”

他掂起剔透玉簪,把玉簪头镂空雕刻的兔儿图案展示给她看。

“说来也巧,给你准备的及笄礼,和你长兄想到一处去了。你属兔,这支玉簪上雕了十二只兔儿,各式各样,活泼乖巧都有。望你喜欢。”

极罕见的通透玉质,搭配极精巧的雕工。乍看上去仿佛一只可爱兔儿在月下捣药的镂刻图案,细看却是由十二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儿组成,每只小兔儿只有米粒大小,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荀玄微握着玉簪,轻声吩咐,“低头。”

麒麟纹蜀锦广袖柔滑如流水,拂过阮朝汐的脖颈,她纤细的肩胛瞬间绷紧,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下个瞬间,微凉的指尖极轻地拂过她的发髻。她察觉了对方给她簪发的意图,倏然一转头,避开了光华剔透的玉簪。

执簪的手停留在半空。

阮朝汐的喉咙又开始发哽,眼眶开始发热。但这回她有了准备,吸气压住哽咽,尽量平静地开口,

“谢坞主的贵礼。我五月里及笄,至今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各家送了许多的簪子,我手边积累了十几只,每日轮换着用,半月都用不完。”

说着,终于抬眼,轻轻一推黑檀木盒,原样又推回去。

“极好的玉簪,雕工卓绝,赠我太过贵重了。恕不敢收。”

不等回答,已经从原地起了身,深深万福行礼,撩开车帘,在白蝉震惊的神色里下了车。

白蝉候在车外,车里对话囫囵听了个大半。她从身后赶过来,脸上带着细微的不安。

“十二娘留步。郎君的赠礼,怎能……怎能不受呢……”

“我并不缺什么贵礼。” 阮朝汐打断她说。

她其实极少打断白蝉说话。白蝉陪伴她五年,她心里把她当做自己的半个长姊。

但今日不知怎么,她心里烦躁不安,某些浓重的情绪在寻找破口。她的声音大了些,少女清亮的嗓音在静谧山道里传得格外地远。

“今日我带了贡品供物,出坞祭拜阿娘。已经提前祭告了日子,不好让阿娘等太久。”

阮朝汐提着裙摆,径直往自己马车方向去。白蝉欲言又止,默默跟随身后。

姜芝原本坐在路边等候着,立刻起身跟来,跟随到车边时才低声劝阻她。

“回去。郎君五年才回来一趟,你和他闹什么气?回去说话,把积在心里的话好好说开了。”

阮朝汐没理他,攀着车后辕,试图自己踩镫上车,高履踩了两下,还是没能上去。

姜芝皱眉,“阿般,别犯拧性。你——”

李奕臣从树下起身,直接把姜芝挤去旁边,问阮朝汐,“要登车?”

阮朝汐点点头。

李奕臣往旁边一蹲,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登车喊我。你和我客气什么。”

手掌往上抬起,把阮朝汐轻轻巧巧地托举上车,阮朝汐坐进车里,递过去自己的帕子, “多谢李大兄。”

陆适之蹲在旁边瞧着,慢腾腾地起身走过来,敲了敲车壁,叹了口气。

“阿般,郎君五年才回来一趟,今日多半不是路上巧遇,而是专程赶过来的。你在车里不见……这个,回去云间坞也会见的。你想想。”

阮朝汐轻声说,“那就等回坞壁了再说——”

话还未说完,远方山道传来一阵嘈杂动静,尽头处出现了几辆出行车队。

阮朝汐脸色微变。

荀七娘的车居然在这时候来了。荀玄微的车队堵住她前路,五年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她情绪激荡起伏,差点把三岔口等候的约定给忘了。

阮朝汐想起她们昨夜窗下商议的‘偷龙转凤’大计,又想起那句一语成谶的“想我们都挨罚,除非三兄插翅膀飞回来……”怎么会这么巧。

姜芝还在试图劝说她,“阿般,郎君在那边在看着你呢——”他边说边回头,等他自己看清了荀玄微那边的情形,声音却也蓦然顿住。

徐幼棠掀开车帘、把人送出之后,没有再阖上车帘,而是直接卷挂侧边,袒露出烛火通明的车内情形。

荀玄微手里握着一只名贵的黑檀木盒,人倚在短案边,紫袖衣袂被山风吹起,白玉色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坚硬的檀木质地。

低垂的点漆眸光抬起,隔着七八丈距离望向阮朝汐身影消失的牛车处,又看过车驾边围拢的数人。

那目光并不凌厉,甚至因为唇边的清浅笑意而显得温煦。

但不知怎么的,被他直视的几人都心神一震,几乎同时低下头去。

他盯着阮朝汐的车,指尖缓缓摩挲着木盒,目光幽远,越过眼前山景车队,不知思虑到了何处。

燕斩辰就在这时从远处纵马回来。

“郎君,车上坐的是荀七娘,钟十二郎跟车护送。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回荀氏壁,但仆等提出护送,七娘却支支吾吾,极力反对,十二郎的脸色也不大对。”

荀玄微的思绪从遥不可及之处被拉回现世,望了眼荀七娘的牛车方向。

车布帘细微动了动,迅速从里面落下,里头惊慌的视线东躲西藏。

“数年未见,不上前问好,反而心虚躲避……心中必有不可告人之事。”他思忖着,无声地笑了下,“他们两个打着回荀氏壁的借口,其实另有所图,不巧被我们撞破了。”

随即吩咐下去,“徐幼棠,把十二郎和七娘分开,七娘带过来。我单独问询她。”

“……”牛车里的阮朝汐,车边猜出几分端倪的姜芝、陆适之,同时无声地倒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