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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既然出了事,那东宫岂不是……”

“嘘。莫提。回去看好小殿下。”

阮朝汐渐渐蹙起了眉。有什么她难以理解的事发生了。

她叫住了杨女史。“敢问女史,明光殿齐嫔娘娘不是惹事的性子,好好的人,为何会出事?”

杨女史看看左右,悄然附耳透露两句,“唉,郡主,你不是宫里的人,没有见识过。奴等见识过两回了。”

“自从前朝起,宫里就有个规矩。圣上立太子前,避免外戚干政,需得去母留子。前朝是这个规矩,大炎朝立国之后,继承了前朝的规矩。现今的东宫……生母就是册立前夜被赐死的。赐死生母,东宫过继到皇后名下。”

“东宫不稳,老太妃这几日惊吓得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今夜齐嫔果然出了事……”杨女史低低地叹息一声,“梵奴是圣上最宠爱的幼子。只怕……圣意已决……”

圣意已决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阮朝汐听懂了。

杨女史匆匆回去探视梵奴。

幽静的深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划破耳膜的哭喊。年轻女子凄厉地哭喊,“救命!”“老太妃,救救奴婢!”

有人在拼命地敲门,满怀绝望地哭喊,“梵奴,梵奴!小殿下,救救奴婢!”

阮朝汐倏然停步回身,盯着殿门方向。守门的几个内侍慌张地顶住门后。

梵奴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出现在东侧殿门边,“夏姑姑?”

“是奴婢!”门外的敲击声响蓦然大起来,“小殿下,救救奴婢!有人追来要杀——唔唔唔!”

梵奴被惊吓住了。

几个女官哄劝他回去睡觉,梵奴在门边呆呆地站了一会,突然推开面前的女官,飞跑扑去门缝边。

满身是血的女子被捂住嘴,几个身强体壮的内侍抓着头发把她往远处长巷里拖。

梵奴惊恐地大叫起来,“夏姑姑!”

阮朝汐站在廊下台阶处,盯着殿门边哭喊惊乱的场面,“母亲出事当夜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我见不得这场面,想把人救回来。我该去还是不该去?”

李奕臣道,“想去就去。”

“姜芝?”

“能救则救。无愧于心。”

“陆十?”

“你别去,看你都消瘦成这么样了。我们三个去。”

“我去。身上有个郡主的头衔,抬出来用一用,不至于牵连旁人。”阮朝汐回屋拿长赐剑。

不见得能救下来,但见死不救的话,她和母亲出事当夜袖手旁观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走。”

守门的内侍再度被轰去两边。

殿门从里打开。阮朝汐当先出了殿门,羽林卫过来几人犹犹豫豫地想拦阻,阮朝汐一抬手,泓光流转的剑锋挡在面前。

“和你们无关,别拦着。让开。”

李奕臣拔刀追进前方的黑暗长巷,几声短促的呼喝惨叫声后,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年轻女官回来。

“差点就被割喉了。”李奕臣捂着那女官的喉咙,“赶紧治一治。”

门外的羽林中将目瞪口呆看着。羽林卫奉了宣城王之命,宫里出事一律不管,只需看护宣慈殿不被奸人闯入,看护老太妃、小殿下、小皇孙、寿春郡主,四位贵人安然无恙,职责便尽到了。

但阮朝汐插手了宫里的事,抛下一句“人是我做主救下的,有事找我。”便进了殿,羽林中将在原地傻了眼。

他是该如实上报,还是该隐瞒不报?

阮朝汐握着长剑走回殿内,背后殿门关闭的沉重声响里,她路过众女官和梵奴身侧,梵奴呆呆地看着。

锋利长剑被她藏入身后,她安抚地摸了摸梵奴的脑袋,“别怕,你的夏姑姑虽然流了好多血,但可以救回来。她不会有事的。”

梵奴像是从噩梦中终于清醒过来,哇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

阮朝汐坐在夜风阵阵的庭院里。四周种植的都是常青松柏,香烛烟火气息里夹杂着孩童的大哭声,伤者痛苦的呻\吟。阵阵披甲兵士的脚步声跑过紧闭的殿门外。

这是她入京城的第二个月。

宁和的表面被撕下,显露出血淋淋的真实人世。

阮朝汐毫无睡意,抬眼注视着南边。永巷再往南,天子所在的式乾殿灯火彻夜通明,映亮了夜空。

荀玄微受召御前对质,此刻应该就在式乾殿。却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

——

式乾殿里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滚!日日都拿些无用的方子糊弄朕!真以为朕不敢杀尽你们?”几位御医慌乱拾起扔了满地的药方,伏倒大礼诺诺而退。

这几日连续春雨不断,元帝身上旧疾复发,隐忍不告知于众。今日阳光煦暖,是个好天气,他身上舒坦了点,立刻召集王公重臣赐宴华林园。

然而,意料不到的惊天大雷,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

元帝侧靠在卧床上,雷霆怒吼: “他想做什么!同一个女子,先许给阿治,再献于朕?阿治手里掌着内廷六卫!挑拨朕和阿治的叔侄关系,反了他了,他这是谋逆!”

元帝下午时便撑不住病倒了,此刻发作了一场,气喘吁吁地躺回卧床上。

他冷静下来,闭眼唤道,“荀卿,萧卿。”

荀玄微和萧昉从两边坐床处站起。“臣在。”

“那逆子伤透了朕心。朕有意废他为庶人,另立东宫。你们是知道宫里的规矩的。宁嫔今夜已经奉诏去了。你们觉得朕的六子梵奴如何?”

荀玄微和萧昉互看了一眼。

他走上一步,平静道,“大炎国祚庇佑,小殿下聪颖灵敏,性情温良,可为储君人选。”

“是啊,梵奴处处都好,朕喜爱他。只可惜他的年纪太小了,还不满五岁。今年开春后朕的身子便不好。若撑不过今年……朕闭眼去了九泉之下,不放心啊。”

荀玄微和萧昉又互看了一眼。

这回是萧昉上前一步道,“朝中多的是文武良臣,尽心辅佐,小殿下总有长大的一天。”

元帝闭目良久,笑了声,“说得好。朕面前就有两位国之栋梁。文有治世之才,武有开疆之能,两位尚未到而立之年,年富力强的年纪啊!梵奴平日就亲近你们两个,若他登基为少君,你们必然是辅佐重臣了。”

萧昉听出了语气中的托孤试探之意,立刻长拜下去,“微臣家族两代侍奉陛下,一片耿耿忠心,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荀玄微稳妥道了句,“陛下春秋鼎盛,谈什么身后事?好好养病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告退出了式乾殿,沿着长长的宫道漫步出宫。

荀玄微一路沉思着。漫步过式乾门,出松柏道,等到四下无人时,才问询身侧的萧昉。

“你可有听到圣驾那句—— ‘两位尚未到而立之年,年富力强的年纪?”

萧昉身上火气旺,寝殿里闷不透风,憋得他满头满身是汗。此刻行走在宽敞广庭间,人终于舒坦了。他轻快地大步往前走。

“听到了,圣驾暗示他身子不好了。小殿下若继承大统,或许会安排你我为托孤辅佐之重臣。”

荀玄微摇摇头,在浅淡的月色下前行几步。

“不。我们两个朝臣年富力强,小殿下年纪太过幼小,圣驾怕小殿下将来弹压不住我们。——圣驾对你我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