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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涉到人的事,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但不试试如何得知?”

阮朝汐思索着道,“筛选是必须的。我这几日总想着,世道艰难,多的是带着孩儿难以谋生的女子。母亲可以挑选那些性格刚强的招募进来。但凡自愿入娘子军者,孩子便带来宅子里供养长大。以后看各自的资质,幼童学文习武,长大后也有个好前路。”

白鹤娘子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如此挑选娘子军的人选是比较放心。但是阿般,你可曾想过,这些女子带进来的幼童良莠不齐,或许难以教化。管教幼童会比组建娘子军更加麻烦。”

“自然需要选出一些可信之人坐镇宅子里,管理幼童。”

阮朝汐心里已经反复思虑了多日,“或许材质良莠不齐,但多多少少总能教些的。自己愿意学文习武的,我们放手去教。不愿意学的,学不下去的,也不勉强,引之以正道,好好地养大了,有了谋生之力,放出去便是。”

白鹤娘子这回在长道间停步,仔细地想了一阵。

“难。”她感慨,“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

“确实不容易,但是可行。”阮朝汐轻声坚持。

“母亲,我小时候在豫州,便是在这样的一座大宅子里长大。坞壁内部曲数千人,幼童数百人。如今我们要组的娘子军数目远远小于一座坞壁的部曲。多费些心思,可以教养的。”

眼神坚定,带着笃信坚持,白鹤娘子微微动容。

阮朝汐在她面前一日日地长大了,少女青涩稚气逐渐褪去,极少主动提起自己的幼年。

“阿般,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怎样过活的?”

这些问题在白鹤娘子心里也压抑许久,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

“荀令君对你照顾颇多,你小时候是在他看护下长大的?可是豫州的荀氏壁?他对你——”

阮朝汐掩饰地轻咳了声,硬生生转开话题,“母亲,别问了。今天是来看宅子的。”

白鹤娘子仔细地打量她的神色,“今天不许我问,下次我直接去问荀令君了。你可知他给我送了拜帖?”

阮朝汐吃了一惊,没想到荀玄微的动作如此之快。

他不是至今还‘遇刺重伤’,‘闭门谢客’么?她原以为他的拜帖,至少要隔十天半个月后才会送出去。

大出意外之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视线都转开了。

“自然是知道的。”她嘴硬地说。

但白鹤娘子偏不肯放过她。“说说看,他来找我何事?”

“……”

阮朝汐转身往门外走。“眼看着又要下雨了。母亲,今日逛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出去。”

“哼,避重就轻,心里有鬼。我今日放过你,过两日必定不会放过他。我要仔仔细细地问个清楚。”

“……”

阮朝汐快步往门外走,边走边喊人,“李大兄,走了!”

两边站在大门外告辞时,她最后提起一桩心事。

“宅子建成之后,招募来的娘子军无论想要学文还是习武,我这里都有现成的先生人选。但幼童众多,免不了要寻找照顾的傅母。”

“这个不难。”白鹤娘子一口应下,“净法寺里就收容了许多幼童。宫里许多老人年纪大了,不想老死在宫里,又不想回乡郡,亦或是无家可归的,都求到我面前,在净法寺里寻一处容身之处。她们是现成的傅母。”

阮朝汐放了心。握了握母亲的手,两人依依告别。

登车前,目送着母亲的马车离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李奕臣看得诧异,“想和白鹤娘子说话,为什么不追上去说。”

阮朝汐摇了摇头。

她忽然想起——

荀玄微登门拜访时,如果母亲追问起来,他们现今如何了,荀玄微如实地告知已经住在一处,同卧起……以母亲的刚硬性情,茶水直接泼洒一身还是轻的。

“要不要提醒三兄,拜访母亲那日,多带两套衣裳出门?”她喃喃自语。

长桑里就在皇城西边,车马才动身行驶不久,骤然一个急停。有人在路边等候。

李奕臣跳下车去路边说话。片刻后,敲了敲车壁。

“阿般,宫里的杨女史在路边等,说是带来老太妃的口信。”

杨女史福身行礼,“郡主送来的书信,老太妃看过了。老太妃告知郡主,近日宫里得了消息,湛奴或许要送出宫,去何处却打听不出,老太妃怕得心肝都颤。若是郡主这处能把人能留下,就留下。”说罢往路边的牛车里一指。

阮朝汐走过牛车边,掀开帘子。

里头伸出小小的手臂,亲昵地抱住了她。“嬢嬢。”

阮朝汐抱了抱湛奴。回身对杨女史道,“只把湛奴接出来一日,探探口风,明早送回宫。以后如何应对,等今晚口风探出来了再说。”

她未说探谁的口风,杨女史也不曾追问。福身行礼,牛车回返皇宫。

跟车的陆适之目瞪口呆,“这这……小皇孙就这么……接出来了?”

阮朝汐抱着湛奴,“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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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玄微正在木楼抚琴。

琴声动人。远远地回荡在长廊庭院间。

“阿般回来了。”他带着笑意起身出迎,“玉簪衬得阿般气色极佳。”

阮朝汐加快脚步迎上去。“三兄心情愉悦,从琴音里听得出来。今日诸事顺利?”

“诸事安排妥当。王司空赞成推广均田令,几位宗室即将护送出行冀州。至于宣城王那边。宣城王自请赴封地。”

阮朝汐意外道,“他要离开京城?”

“意图篡位的那封诏书在我手里,他日夜见我,心中不安。前些日子的行刺不是他做的,他却心虚得不敢见我,生怕被我误会是他主谋,对他做出什么事来,自己把自己生生吓病了。放他去封地无妨。 ”

阮朝汐停在琴台边,勾了下琴弦,激起一阵清越尾音。“原来如此。贺喜三兄。”

荀玄微俯身抱琴,睨了眼她此刻的表情。

“怎么看来有些忧心忡忡?今日去见你母亲,原以为你会欢心愉悦。——和你母亲吵嘴了?”

“和母亲见面极为愉悦。筹建一支娘子军的事,母亲说她会仔细想想。但回程路上……” 阮朝汐顿了顿,飞快地瞥过一眼。

“带回了宫里的一物,或许会惹得三兄不喜。因此有些忧虑。”

“什么物件给我看?”荀玄微开了个玩笑,“总不会是把梵奴书房里的玉玺给拿回来了?”

阮朝汐的视线瞥开,“说好了不会怪罪下来,我才敢拿出来给三兄看。”

荀玄微抱着琴当先走入室内,漫不经心地勾弦,尾指在琴弦上勾起一连串活泼的连音,“不管带回来什么物件,莫怕,只管拿出来。万事不怪罪你便是。”

“当真?” 阮朝汐回头招呼,“抱过来。”

陆适之从门外抱进了雪白的羊皮毡。在荀玄微意外的注视下,掀开毡毯,露出湛奴熟睡中的红扑扑的小脸。

阮朝汐把熟睡的湛奴抱去窗边小塌。

“三兄,我把我把湛奴带回来小住一晚。”

“……”

荀玄微瞬间的神色难以言喻,深吸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阿般。”

“人只带回来一晚。”阮朝汐安置好了幼童,转过身来,轻轻地勾了下他的衣袖。

“好好说话,三兄莫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