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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后者……那猫腻可就大了。

人总是喜欢遐想,甚至能联想到她那两个沉默寡言、但高挑俊朗的男护卫身上。

媒婆轻飘飘地几个字,让门外围观的乡邻们,都露出心领神会的轻慢。

“你们太吵了,吓到几个小丫头了。”媒婆欺负人,宣榕自然也没跟她客气,淡淡道,“上门做客,也没有不打招呼就径直闯入的规矩吧,杨婆婆?”

宣榕一直以温婉示人,平时好说话得不得了。一些左邻右舍占便宜,摘她院里果子、侵她宅边闲田,她都没吭过声。

媒婆也是以为这是个软柿子,才如此放肆,乍被冷言相待,还嬉皮笑脸的:“上午咱不是敞开说明白了嘛!曹公子呀,仰慕姑娘许久,让我来下聘呢。喏,姑娘你瞧,整整四箱聘礼,一箱是绫罗绸缎,一箱是……”

宣榕扫了眼准备得敷衍的“聘礼”,打断她:“我上午说的很清楚,暂时没有婚配的打算——”

二十多个家丁将院子塞得满满当当,其中不乏身着窄袖青布衣的衙役,虎视眈眈盯着宣榕。

若是寻常百姓,早就被这官权压得低头。

媒婆也得意洋洋道:“这个容小姐你说了可不算。你父母没了,县老爷就是你爹娘,他让你嫁给自家儿子为妾,那是看得起你!”

猝不及防多了个爹的宣榕:“……”

她放弃交涉了,侧头,对身后人温声道:“昔大人,你看着办。别弄出人命就行。”

半盏茶后。

宅府门前,冷肃的黑衣女暗卫抱剑而立。

她面前,二十多个壮年男子支楞八叉瘫了一地,四个红木箱子摔裂,摊散出里面寒碜的“聘礼”——几两银子就能买到一堆的棉麻,花纹都没有的青白瓷盏,几件过时的衣服,隐约发霉的米面……

而女暗卫在一地的呻吟声里,面不红气不喘,眼神锋利如刀:“再来纠缠,就没这么客气了。”

说着,她用力阖上门,落锁,去后亭复命。

初秋的院落逐渐染了金黄,高大的银杏树下,落叶融金。

少女坐在其上,裙摆铺展犹如霜雪,旁边围坐了一群小萝卜头,最小的那个才五岁,赖在她怀里,听她教他们念书识字。

见状,昔咏耐心地等这堂课结束。

夕阳落在了墙头,满园璨红,宣榕才将孩子们赶去吃饭,问了句:“没出人命吧?”

“郡主放心,臣有分寸。”昔咏恭敬道。

宣榕合拢膝上书卷,想了想:“拿了拜帖,带点礼,去曹县丞家里赔个不是吧。”

昔咏面露迷茫:“……啊?”

宣榕若有所思:“曹县丞应该不知道这回事儿。曹孟瞒着他闹的。”

昔咏俯身,作倾耳状:“臣愚钝。”

“我明面身份,是州府聘用的画师,为皇后娘娘献寿作图而来。”

宣榕拍拍身边空地,示意昔咏坐下,“曹县令知道其中分量,所以他对我们一行一直很客气,有求必应,估计还想我这个‘画师’在陇西郡守跟前,替他美言几句。”

昔咏在旁盘膝而坐,想了想:“确实如此,上次他就有这个意思。”

“那曹县令自然不会糊涂到,让我给他家公子做妾。”

昔咏恍然大悟:“所以是他儿子在狐假虎威!他还不知道!”

宣榕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你去试探一下,但口吻放低点,致个歉,说我们没注意好分寸,让杨婆婆诋毁了曹县令‘爱民如子’的英名——别提曹孟。”

她半月后会西行,回程之后就离开瓜州,自是无所谓。

但一群老幼还住在府邸。

不能和当地父母官撕破脸。

昔咏颔首:“臣明白。”

*

恰如宣榕所料,曹县令果真被瞒在鼓里。

他被自家儿子荒唐行径,气得火冒三丈,家法伺候后,了解到宣榕中秋要去万佛洞,翌日便牵了四匹骆驼来当做赔礼。

骆驼到达院里,引得吃完晚饭的孩童们围观。

宣榕也放下手中地图,从半阖的窗里望了眼雀跃的孩子们,失笑道:“不是说关外战乱,商贩都不做这边生意了,骆驼少得很么?”

她都做好骑马去的准备了。

“曹县令家自己圈养了一堆骆驼。”昔咏皱眉,“瓜州土皇帝呢,比我当初在京城过得都滋润。”

宣榕拇指拂过腕间佛珠,垂眸静默片刻,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关外什么情况了?可还闹腾?”

传闻里,两年前,北疆老单于临死前,将王位传给了个婢生子。

这在重视血统的北疆部落,掀起了轩然大波。阏氏生的两个儿子自然不服,各方势力打了两年都未罢休。

昔咏管过军报,不假思索回复:“最近闹得尤为激烈。恐怕只有哪一方死了,这场战乱才能停。”

“那咱们不经过楼兰了。”宣榕用朱笔在舆图上画了个叉。

楼兰在大齐和北疆交界处。前朝遗址,建筑恢弘。

但保不准会有北疆骑兵。

她思忖着路线,淡淡道:“就在大齐境内逛一逛。”

夜色渐浓,月光斜上。窗前挂镜被风一吹,皎洁月色一闪而过。

在某个瞬间,照亮宣榕眉心朱砂痣。飞鸿一般,和烛火一齐跃入她清湛的眸里。

似凡尘业火。

而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北疆。

毡帐篝火熏暖,人影幢幢。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正拿了软布,擦拭雪亮弯刀。

那只手骨节分明。往上,是玄铁护腕、绛黑狐裘,往下,暗黑的衣摆沾染了血迹,黑靴旁,一具温热的尸体尚在抽搐。

断颈涌出的鲜血,洇红了地毯。

男人却视若无睹,他肩宽腿长,靠坐在交椅上,坐姿颇为慵懒狂放,更衬得气质危险莫测。

侍卫因为疏忽放入了刺客,跪了一地,愣是无人敢抬头。

这时,有手下步履匆匆,掀帘入内,急切地传来探报。

男人漫不经心垂眸听着,似是毫不在意。

仍在认真地擦拭弯刀。

从刀身到刀坠,确认再三没有血迹后,才合鞘,低笑出声:“逃?见杀我不成,已经从楼兰南逃了么?”

手下不知又说了什么。

男人笑将起来,肩头微耸,声音像是愉悦极了:

“闯入齐国领土怕什么?我只怕异国他乡,我亲爱的父亲,在天之灵——”

“看不到我亲手杀死他的两个,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