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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毕, 萍水相逢的缘分也就到此结束了。

蝉鸣歇斯底里,桑树泛起潮音,盛夏转向微末, 空气却愈发燥热。

宣榕摸了摸袖袋,想掏钱请了这顿便宜的饭, 却摸了个空。

她心里一咯噔, 暗道不好。迎上对面人洞察秋毫的?视线, 收回手, 却还能不动声色续了之前的话:“那你家猫确实好凶,不适合家养的?话,还是早点放归山里。否则人和兽都不自在。”

少?年以手抵颚, 歪着头看?她:“猫不是我家的?。我倒是挺想养,但?人家应该瞧不上。”

宣榕微微一愣, 用?看?偷猫贼的?眼光, 看?了他一眼, 觉得他垂眸敛眉时,神色莫名?可怜兮兮的?, 便多?嘴支了个招:“零碎着喂点吃食,逗逗, 多?亲近亲近, 熟起来就不会挠你了。”

对面坐着的?人显然没?饱腹, 又要了碗面,笑了笑:“我很快要出趟远门, 估计没?机会了。也不知道会被哪个混蛋抢了先?。”

宣榕起身, 无奈道:“实在想养, 那你再寻一只别?的?不就行了。”

“不要。”他笑得有几分任性妄为,见?她离席, 转了话头问道:“要回去?了?”

宣榕摇头:“太热了,买点冰品,去?去?就回。”

她寻了个借口,仗着对地形熟悉,几个弯绕后就来到了一家当铺门口。隔着遮板,踮起脚,将那只玉兔给递给朝奉。

老朝奉架着单片琉璃镜细看?成色,似是发现羊脂白玉触手温腻,他微微一顿,透过镜片,用?审慎的?眼神瞥了这?小姑娘一眼,温和道:“家里头遇到难处了啊?”

总不好说想请义士一餐,却囊中羞涩。宣榕含糊道:“您看?着给就行。”

也不知老朝奉是当她默认,还是近来见?多?了疫灾水患后,流离失所的?人,边摇头边叹气道:“唉,是好玉,可惜断了个脚。能补着用?,也能再雕刻些小玩意儿,值点小钱。您死当还是活当?”

宣榕想了想:“死当吧。”

死当会比活当值钱。但?当五两银子摆在宣榕面前时,她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这?……居然没?有太被压价。

老朝奉唉声叹气:“讨生活不容易咯,要你个小姑娘出来当东西。”

宣榕被这?猝不及防的?善意,惊得有些进退维谷,她欲言又止,但?老朝奉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便躺回藤椅,摇着蒲扇,闭目养神去?了。

这?世间就是如此?。有莫名?的?恶意,也有半道的?善举。

宣榕步入红尘尚浅,从未被陌路过客视为弱者?、施以援手,她出神好一会儿,隐有动容,轻轻道:“多?谢。”

半刻钟后,宣榕捧着两碟子酥山,回到凉棚。

少?年正慢条斯理?咽了最后一口汤水,见?她满载而归,眉梢微挑,道:“贪凉容易得病。”

宣榕语气轻快:“有一份是你的?。”又越过他,将兑来的?银两递给摊贩,让他这?几日多?熬点汤汁,分给附近做苦力的?脚夫。

她随寒山寺施过粥,晓得细节,特意叮嘱多?加糖或者?盐。

忙完这?些,方才落座,宣榕舀了口奶酥,在如丝似缕一样的?蔓延冰甜里,见?少?年似是面色微异,便礼貌笑道:“怎么了?”

他抬了手指,隔着方桌远远虚指她眉心,紧接着指尖方向向下,指向她空荡荡腰侧,若有所思地道:“你玉佩呢?刚刚还在的?。”

宣榕:“……”

江湖中人都如此?敏锐的?吗!

她试图蒙混过关:“……取下收起来了。”

少?年狐疑道:“那能否再给我看?一眼?那种款式,江南少?见?,我打算日后得空雕一个。”

宣榕微笑:“好。”

说着,她放下勺子,做了个摸索袖袋的?动作,待到气氛到了,又大惊失色道:“咦?我放在袖中的?玉佩呢?不见?了!这?下糟了,我回去?找找。”

她撒谎技艺不算高超,耳上挂了点心虚的?红。

少?年诡异地沉默片刻,按了按眉心,顺着她的?话,叹气道:“这?几条街游人不少?,谁都可能捡到。你原路寻去?,肯定找不到了。”

宣榕顺势又坐了回来:“也对,那算了,丢了就丢了。”

少?年:“………………”

宣榕怕他还要追问,连忙把?那叠酥山推到少?年手边:“你再不吃就化啦!”

少?年终于面无表情拾了勺,品得缓慢,薄唇被冰得愈发殷红,半晌,启唇道:“吃完了。我要走了。”

宣榕浑然不知对面人所说的?远行,目的?地在辽阔的?草原。她与他挥手作别?,莞尔道:“哦对,你是说要出远门吗?那一路顺风,平安顺意!”

少?年目送她远去?,看?那雪白裙角消失在巷角,才缓缓垂眸。

他仍旧坐在树影凉棚下,修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轻扣。

越过黄沙散漫的?西北,复杂广袤的?草原与辽阔无垠的?雪山,孕育了天神萨满的?后嗣。

十三族盘踞其上,互相合作,但?也互相牵制,不是铜墙铁壁。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也仿佛在复述礼极殿里,少?女清软的?长篇大论:“本墨格达部落有五子,阿里甫、帕孜勒、阿里木、哈拉汗达和哈里克,五子不同母,向来有斗争。”

去?年就开?始的?反复推敲,在临行前夕,终于一锤定音。

回到临时的?居所,基本不用?收拾行李,少?年只将挂在床榻前的?弯刀佩上,出门买了快马。第?二天,驭马走街串巷,在一家当铺门口驻了足。

他系了马,走进,朝店家打听道:“昨儿有没?有人来当一只玉兔?”

老朝奉在高耸的?柜台后露出头,“哎”了声:“不是死当吗?你家又想赎回去?啊?可这?玉上的?铭文已经被磨啦,准备做新把?件了,这?……”

“无事。”少?年人道,“多?少?银两?”

老朝奉报了个规规矩矩的?价。少?年抛出掌心荷包,厚实一声闷响,落在木质高台,吓了朝奉一跳,忙打开?一看?:“你这?……给得太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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