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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起伏, 头晕目眩。

宣榕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身后是谁,呼吸都?滞住了。

她警惕地绷紧身子,直到身后人松手, 并指去探她脖上脉搏时,她才暗中?舒了口气。

耶律尧。

他怎么找过来的?

耶律尧似乎也发现了她吐息异常, 脉象不稳。

顾楠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半吊子, 点穴毫无章法, 他不敢胡来, 只能一边掌心?按在她后背,慢慢地引内力?冲穴,一边用鞘藏刀片划开面前红绸。

空气自缝隙涌入, 宣榕看?到佛前檀香袅袅蒸腾。

檀香后,谢旻冠冕歪斜, 衣襟湿漉, 坐在地上, 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他像是借着咳喘整理思绪,谨慎地垂眸不语。

而一个灰袍男人负手而立。这个角度, 只能看?到他侧影,五官锋利, 骨相嶙峋, 整个人显露出一股带着病气的瘦削。

与往年高坐杏坛的洒脱飘逸相比, 显得阴沉诡谲。

像是一道暗色里的影子。

褚后似是怕极了这道影子,大骇之下, 竟是冲破顾楠封的穴道, 吐出一口黏腻鲜血, 颓然失色:“你?没死?!我亲眼见你?被埋进陵墓。不,不对, 顾弛已经死了!你?是谁?!你?顶着他的脸,挂着他的身份,想?借机干什么?你?不怕株连九族吗?”

“我就是顾如舒啊。”顾弛睨了皇后一眼,沉声长叹,“四年不见,娘娘已经认不得我了吗?看?来果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请我为盟,引出萧越,老老实实捱上他那一刀?我喜欢这个学生,我照做了。可你?为何还命令宋轩再刺我一刀,想?要做出案发当场毙命的假象?!”

褚后不做声了。顾弛则厉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能辅佐太子,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萧越就算没被扳倒,萧妃就算自恃诞下子嗣,太子也坦途无惧,地位无忧——可你?不相信!夜路走多了,怕举灯行?人也是鬼吗?我顾如舒什么时候想?做那佞臣,我无朋无党,死后都?没有?朝臣出来收留顾楠,对吗?”

佛殿余音不散,无人应答这份迟来的愤恨。

殿外日沉西山。夜晚终究还是降临。

谢旻终于也似意识到了不对劲,唇瓣失了血色,向来俊美温谦的脸上神色恍惚,缓缓抬首问?道:“老师,您既然活着,这么多年为何不来找我,也不来找楠楠?”

顾弛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笑起来,肩头耸动,影子在墙壁上显得癫狂,笑够了,方才道:“我爬不出来啊小殿下。我爬不出来。我做梦都?想?爬出来,但?我被压在了棺材里。若在我全盛时期,一座铜兽能被掀翻,可我受伤了啊……”

他声若惊雷:“我连活下来都?是上天垂怜一线生机!”

“……”

谢旻似是想?清楚了所有?前因后果,喃喃道:“若孤当年……当年以伤揭发,验尸佐证,老师,您是不是不会被关在陵穴三年?我……我不该隐瞒……”

可一边是活着的母亲,一边是死去的恩师。

孰轻孰重?,当时的心?境,又如何能用迟到的真相来衡量呢?

他闭目抿唇,痛苦至极,再也说不下去。

直到顾弛轻嗤了一声:“顾楠,你?过来,把?刀给他。”

顾楠踟蹰不定,脚步迟疑。

顾弛“啧”了一声:“怎么,还担心?他会用刀伤了我们吗?我把?他武功废了,他打不过你?。”

顾楠犹豫片刻,没向谢旻走去,反而走到顾弛面前,双手捧刀,道:“爹,你?亲手杀了褚珍,不好吗?”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顾楠被打得脸一偏,脸颊瞬间红肿。

顾弛冷笑道:“犯得着你?来怜惜他吗?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顾楠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将刀上血在身上揩干净,垂着头道:“那我去杀了她,好吗?”

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顾弛喝斥道:“怎么,被养了四年,养出感?情来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

“楠楠,把?刀给我。”谢旻忽然打断他的话,“给我!”

皇后大惊失色:“谢旻!你?想?干什么?!”

顾弛面色阴沉道:“听?到了吗,给他。”

顾楠沉默片刻,陡然快步走到谢旻面前,刚想?递刀,忽然瞳孔骤缩——

谢旻居然手腕一翻,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接刀转向,用刀刺中?他自己的腹部,连续两刀,肋下三寸,他眉心?疼得微抽,手却很稳,拔出刀,捂着伤口,哑声道:“老师……您若想?报仇,我的命随时可以拿去。若您不想?杀我,这两刀还您一半因果,还剩……咳,还剩另一半,您现在就把?我带走,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个三年五载,我保证不反抗。”

皇后讷讷道:“……旻儿!”

谢旻没有?搭理她,只死死盯着神色莫测的顾弛。

顾弛缓缓露出个嘲弄的笑:“你?下不了手的话,我帮你?吧。胳膊脱臼倒是没有?散去内功疼痛,殿下应能更好忍受。”

说着,他不紧不慢地朝谢旻走去。

宣榕意识到了什么,险些也没从肺腑咳出一口血来。耶律尧立刻按住她锁骨,不得不反握她掌心?,写了几?个字:别乱,乱则难解。

话虽如此,但?宣榕这一天本就心?绪起伏,现在更是口不能言,心?急如焚,又想?不到怎么给身后耶律尧示意。特别是他仿佛比自己还紧张,动作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而另一边,是很干脆利落的关节错位声。左臂毕,接着是右臂。

宣榕终于没忍住咳喘开来,向后倚靠,微微仰头,唇齿之间满是锈味。

这咳声极小,气息虚弱,瞬间被呛入肺腑和气管的血沫淹没。

一种类似于溺水的窒息感?将她罩住,咯血凝块入肺入气脉,是会致命的,特别是宣榕不管不顾喊了一声:“老师——”

耶律尧神色一冷,抬指捏住她下颚,道:“别说话,把?血吐出来。别管他们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宣榕做不到。意识朦胧之际,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事物覆上了嘴唇,牙关被撬开。

而佛前殿中?,顾弛被声响惊扰,动作一顿。他放开谢旻的右臂,先是瞥了眼顾楠,再缓步向案台走去。顾楠错步上前想?挡,被他挥开。

紧接着,顾弛猛然掀开那块红绸,手中?匕首要落,却被一把?长刀使了个巧劲别开。这力?度刁钻,甫一交手,顾弛就意识到不容小觑,足尖一点,退后数步,借着不甚明亮的昏暗火光,看?向案台。

案台上,是两道交织的身影。一男一女,交颈相吻。

即使不合时宜,顾弛还是莫名想?到了欢喜佛。但?其中?青年抬眸,用一种冷而阴鸷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含任何欲念,反而满是戾气,让人遍体?生寒。

然后他再次垂眸,很小心?地把?怀中?人放开,没有?在意四面投来的惊诧视线,也没有?搭理警惕危险的顾弛,只是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光线昏暗,殿内仅一盏佛灯,顾弛甚至没能立刻认出他是谁。

直到宣榕轻轻呻|吟了一声。

顾弛皱眉:“昭平?!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是——”

耶律尧再次轻声问?了句:“好点了吗?”

这次,宣榕终于清醒些许,她惊疑不定地看?向靠着殿柱的谢旻,又看?向顾弛,却发现两人似乎比她更加震惊失语,缓了缓,道:“我没事……老师,我还在等您的‘禅论’第四课,难道要

我去昭狱听?您授课吗?我一直在等……还是说您想?让我等一辈子?”

“可我已经教不来了。”顾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

这时,一道不知何处而来的光亮从外笼来,他侧头一看?窗户,神色一变,不再管宣榕,而是重?新来到谢旻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了他右手,将刀塞进谢旻掌心?。再将他拖曳而起,向蒲团上面蜷卧的皇后拽去。

谢旻挣扎起来,腹部鲜血滴落一地,那柄刀却越来越靠近皇后脖颈。

宣榕全身微颤,下意识抓住了什么——那是耶律尧始终没敢离开她腕脉上的手。

耶律尧再摆不出置身事外的态度了,无奈道:“你?想?要做什么,我来。”

“阿旻他……”宣榕无法决断,“老师他……”

“谢旻不会死,我把?隔壁殿宇油灯推倒了,火很快会照亮这里。御林军会极快过来。至于什么好的破局法子,在你?的立场确实没有?……”耶律尧近乎是怜惜一般,在宣榕耳边轻叹,“好罢。杀孽归我。”

反正他死后也是要下地狱的。

话音刚落。顾弛动作一僵。紧接着,他像是一尊被人操纵的木偶,猛然推开谢旻。他拿起掉落在地的匕首,迟钝地走到皇后身前。

噗嗤一刀,一刀封喉。

谢旻闭上了眼。

宣榕听?到耶律尧很轻地道:“只要他想?,他就是无罪的。”但?不知为何,耶律尧声音沉闷,掌心?滚烫得像是火——

屋外的熊熊烈火也逐渐蔓延,能隐约看?到火光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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