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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了?”戚文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到底还有所顾虑,闻言诧异道,“啊??”

宣珏将喝了一半的茶盏放在一旁,摆手制止续茶的小兵,道:“你可以命令斩杀。也可让他们将功折罪上个战场——兵力悬殊下。”

戚文澜:“嗯?”

“江家暗通曲款由来已久,你手头明面暗里证据都已不少。”宣珏轻声道,“先放出去,舆论造势,让明眼人知道不是无来由地敲打。再少给他们配点兵,放这几位出去作仗……”

“兵力悬殊,再加和东燕本就来往。他们有八成可能投敌。”

戚文澜:“……”

他琢磨半天:“你狠。”

无论这十二人如何选择,路都被堵死。要是投敌更好,铲灭剩余势力起来更得心应手。

他刚想谢宣珏几句,就看到宣珏坐在窗边,侧眸看下外面飞雪,低声道:“又一年了。”

“是啊,又一年了。”戚文澜没经历过上世的遭心事,虽遇挫折,但仍旧心比天大。胡乱跟着伤春悲秋了个响儿,就马不停蹄地去牢狱嘲讽人去了。

而宣珏独坐了许久,再次抬指按在眉目间,眼皮发跳,莫名不安起来。

局面汹涌如潮水,只叶片舟身处洪流中,势必被吹得风雨摇摆。这是凡人被红尘世俗牵扯后,难免的忧心挂虑。

仿佛是为了安抚他难明的牵挂般,隔日,青鸾木就悠悠然现了身。

沧城的士兵没见过这阵仗,本以为是鸟雀,想吹哨音吓唬跑——没料到人家一头栽进房舍,将小将军刚糊好的营帐窗纱又戳了个对穿。

宣珏在帅帐里看沙图,拢袖静立,侧脸镀了层朝阳霞光,被陡然炸开的“刺啦”声惊动,鸦羽般的长睫一颤,抬眸看到了那摔在地上悄无声息的青鸾木鸟。

戚文澜奇了:“哪里来的暗器,这么准?”

一般鸾木鸟只能飞个大概方位,更别提千里开外,即便有细致路线刻入机甲内部,也会走时迷路。

宣珏猜到些什么,走过去拾起木鸾,搁置一旁道:“许是家信。”

回到案边,抬指虚点一处高山地形,道:“此处,可放火烧山。松木居多,易燃。”

安分了数十日的燕军又再次来袭,戚文澜没精力调侃揶揄这震天动地响的“鸿雁传书”,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沧城北上,蕲州阵地。

蕲州崇山峻岭险峻地形,向来易守难攻,可是却被燕军攻了个胜仗,像是劈了个窟窿口,露出里面瑟然狰狞的腐败糜烂。若非冬日寒冷,物资配给不够,燕军恐怕还能往里占个数里。

“顾相这边请。”逃窜出城的蕲州太守忙不迭地谄媚道,“有甚吩咐,尽管唤我。”

然后又对负手立在一旁的三皇子殿下道:“三殿下,您一路赶来委实辛苦,这边已备好酒席,还请您赏个光来……”

谢温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相貌。

眉眼极慈善,披个袈裟剃个度,就能出去假扮僧人。

他有理有据地打断蕲州太守:“不了,民不聊生,孤没心思铺张浪费,撤了吧。给孤和顾大人送两碗面来即可。”

这话说得可圈可点,周围不少乱民百姓和出逃在外的官员听着,眼眶都微微泛红,仿佛把他看成了下凡救星,纷纷恭维。特别是蕲州太守,马屁拍到了天上,一路将两人送入府中,合上门才陪着小心离开。

顾九冰不动声色地道:“会演。”

真慈悲心肠,就不会默许齐国江氏胡作非为,更不可能容忍撤军数里,以一池百姓为筹码。

被他驳斥了面子,谢温也不怒,不疾不徐地道:“孤那妹子和父皇提议,把你手脚筋脉剔断,留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用来劝降燕军就行。可是孤不辞辛苦劝解父皇作罢。顾相如此不给情面,倒是让孤伤心。”

顾九冰不置可否,吃着清汤寡水的面吃得香,见谢温一筷未动,知道他只是明面做戏,也懒得拆穿,觉得这些自以为手掌乾坤的小崽子们天真可爱,说道:“那位封号尔玉的?是个人物。她若同为皇子,没你们的戏。”

闻言,谢温脸上划过阴霾,他顿了顿才道:“难见相爷评价如此之高。”

顾九冰本就是信手挑拨离间,乐得见他们明争暗斗,像是随嘴一问:“我那仆人呢?”

谢温神色微闪:“跟随来了,这就给您带来。”

顾九冰是燕相使节,在燕国势力匪浅,暂时不好动他,甚至只是软禁,礼数依旧。

但他其余随从,在齐燕交战的第一日,就被押入牢中。之后战事焦灼,斩杀了大半。

唯独留下一人。是顾九冰软磨硬泡来的,他直白地说这是他心爱宠奴,随了他大半辈子,情同夫妻。

谢温当时听到这套说辞,脸色复杂,到底还是暗中周旋,救出这位不知是面首还是仆人的随从。

此时,他更是目色难明地看向顾九冰,心道这位东燕相爷竟然是龙阳之好!怪不得久未成婚!

可谢温还得指望顾九冰退敌,不可能明着说,命人将传说中将顾九冰迷得五迷三道的随从带到后,暧昧地合门离去,不打扰数月未见的两人。

“自作聪明啊……”顾九冰叹了口气,这一路上,聪明人太少了。宴席上好歹看到个尚能入眼的后生,还算计了他一通,莫名其妙的。

顾九冰摇头无奈,对随从说道,“针可带了?”

仆从慌忙应道:“带了带了。”

只见顾九冰解开外衣,露出后背,闲闲地道:“行,刺吧。手放稳了,莫怕,真有人来,也能糊弄过去,都以为咱俩有一腿呢。蕲州地形图复杂,我先用茶水在桌上画一遍,你再照葫芦画瓢即可。”

这仆人虽有惊慌,手却很稳,竟是位精湛绝伦的纹身师。他连连应道:“是,是!”

室内静谧无声,时不时有男子受痛低吟,两道人影交叠不过寸余。

蹲守片刻暗窥端倪的下人也放下心来,无声后退,禀报谢温去了。

暗夜降临,灯火点燃。

宣珏在硬榻上半靠,忙碌一天,终于得以喘息,将鸾木鸟轻轻拿来,取下书信。

没有急着先摊开,而是想到了什么,摸向悬挂腰间的香囊。

香囊是尔玉针线,端午赠的。

香料稍散后,他取了大部分填充,将玉蝉放置进去,全当护身符用。也和尔玉提及过。

临走前,她心血来潮,强买强卖硬塞了画的符篆,叮嘱不准打开,否则符篆不灵。

宣珏思忖片刻,还是照她吩咐,没有打开,只是对着灯火细看。

纱布半透着光,看不分明,他便又将香囊凑近青鸾。

甫一靠近,青鸾就振翅而鸣,安分下来的羽翼扑棱作响。

宣珏了然。

机木传信,飞鸾作书,虽远万里也能抵达,有时需要产自西梁溪山一种独特磁石,名为“青溪”。

一鸾配一溪。

看来是将这只青鸾的青溪塞到他香囊里了。

他只是有些纳闷……重量为何未变?

尔玉把刻蝉拿走了?

宣珏皱眉,本想回去再问,突然发现香囊角落,不知何时多添了一行细绣小字,像是早料到他会发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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