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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德的建筑颇有种人文复古的风格,杂揉了四面八方的元素,垦丁的、斯普林的、甚至曾经伊顿的建筑特征,都能在格兰德寻到一些影子。

宽阔的主街两边的双层楼主色是灰白色的大理石,黑铁雕花的铁窗紧闭,洛可可风格的横楼,街心弹奏竖琴的神话雕塑——那是传说中掌管贸易和财富的神灵。

远处有一座雪白的圆形穹顶,高耸在城市的云端——那是盖娅的神庙。

晨钟从那处钟楼传来,穿透了整座城市。

就在这座圣洁的神庙脚下,路边的街道就躺着流浪者的尸体。

它们躺在太阳下的阴影处,苍蝇在腐败的尸体上盘旋。

路上鲜有行人,仅有的几个也是紧掩口鼻,神色匆匆。

不远处,几个流浪者缩在街角,用疲惫的目光打量着她们。

这些流浪者甚至已经失去了平日的谨慎——是了,感染了瘟疫的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她们甚至咧出了微笑。

这些衣冠楚楚的上等人,虽然不知道为何突然来到了这座死城,但这也许是她们距离这些上等人最近的一次。

很快,她们就会像自己一样,慢慢走向死亡。

死亡啊——真是人间唯一、也是最后一件平等的事。

不,怎么回事?

这个上等人走过来了。

她想干什么?

流浪者埃珀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大家的眼神都锁在那个衣衫体面的黑发少年身上——她,她要和埃珀说话!

这个上等人要搞什么把戏?

露西塔发现这里的流浪者有些胆小。

她安抚地笑了笑,尽量轻柔地问:“请问一下,您知道旅馆怎么走吗?”

埃珀发现这个上等人的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当地的口音。

但上等人的口音一定是某种高贵的发音没错,也许这是个误入的外地游客?

是了,她还问旅馆在哪里呢!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尊贵的客人,您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埃珀对全城的道路都了如指掌,可以为您带路,只需要区区五枚、不,三枚银币。”

露西塔总觉得这位自称“埃珀”的大姐想宰她,按理说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还个价。她这样想着,但看了看埃珀透出青白的病容和褴褛的衣着,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当了这个冤大头:“好的,感谢您的热情。”

她从兜里数出三枚银币递到埃珀手里:“劳驾。”

埃珀倒没有说谎,但她没说的是旅馆早已停止接待客人了。

面对紧闭的旅馆大门,三人面面相觑。

埃珀有些心虚地堆着笑:“这、这,埃珀也不清楚啊。”

事实上,旅馆不开门,她们早有心理准备。

瘟疫之下,连主街边的店门都关着,何况靠接待游客的旅馆呢?

凯尔茜对埃珀摆了摆手:“没事,我们自己再找找吧。”

埃珀一愣,嘴唇蠕动了一下,说:“您可以去东北角的贫民窟附近看看。这种时候,没有旅馆会营——不,我是说旅馆很有可能都是不营业的。贫民窟那边虽说您看不上,但这种时候也只有她们会出来劳作,寻找食物,也只有她们的门能敲开。如果运气好,也许能找个地方借宿一晚。”

凯尔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看着三个上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埃珀嘟囔了一句:“奇怪的体面人。”

她掂了掂手上的银币,试探地用牙咬下去,被狠狠地咯了一下。

埃珀也不嫌疼,咧嘴笑了,又把银币举高,放在太阳下面欣赏了一遍:“盖娅在上……真是银币啊。”

埃珀的提醒果然有用,她们溜达到了贫民窟,果然溪边有不少瘦弱的洗衣夫三三两两地聚集着,装了大盆的衣物在河边清洗。

即使是这么重的瘟疫,贵族们依然宁愿把衣服交给贫穷的洗衣工来清洗,而贫穷的洗衣工们即使多数都生了病,也不得不撑起身子继续他们的工作。

毕竟,不选择劳动就要选择饥饿,到时候他们可能还没病死就先饿死了。

整洁的外衣、细腻的皮肤、富有光泽的头发和挺拔的个头,让三人在衣着破旧、身形瘦小的贫民窟居民之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刚走到河边,她们就吸引了洗衣男们的注意。

这是——那些主城区的上等人?上等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人群低声窃语着,时不时偷瞄她们一眼,但没人敢直接抬头盯着看。

其实,她们的衣着风格比人们熟知的“上等人”朴实多了,举止行为也大有不同,那些真正的中产一看就知道她们有些不同。

但指望难以接触那个世界的贫民们来分辨其中差异,简直是发梦。

她们很容易就借到了一间房子——事实上,贫民窟居住的家庭只会缺少房子,不会有多余的。但面对银币的诱惑,他们十分愿意和邻居们在逼仄的小房子里将就一晚。

年长的和年轻的洗衣男们抢着说话,一面忍不住迎风咳嗽,一面急切地推销自己的家。

露西塔犹豫了一下,随意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漂亮的少男,温和地问:“你说,你家有水井和单独的厨房?”

少男激动的神色染红了苍白的病容:“大、大人们,是的。而且我家非常干净!您愿意住在我家吗?”

露西塔点头:“劳烦您带我们去看看吧。”

其余的洗衣男遗憾地一哄而散。

上帝啊,怎么会有这么客气、这么绅士的上等人!

她真的是那些拿鼻孔看人的上等人吗?

少男整张脸已经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声音也不由得扭捏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动作也不由自主地柔顺起来,显出些少男独有的羞涩:“好的,大人。”

露西塔并未注意这些。

少男的家就在不远处,果如其言,是一间还算干净的平房。

他母亲和舅舅见到露西塔拿出的银币,惊得眼睛都直了,连忙不迭地道谢,收拾了不多时就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要到邻居家借宿去。

一家子病骨嶙峋的,走路都艰难,看起来实在是不落忍。

露西塔转过身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水袋,递过去:“这里面是治疗风寒的药,你们一人喝一些,或许会有些作用。”

母亲受宠若惊,接过水袋连连道谢。

一家人小心地就着这只水袋,最小的女儿先喝,然后是领她们来的少男,最后是母亲和舅舅,一人一口将水袋喝空了。

药物对贫民窟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稀缺了,大街上的药铺从来是给这些中产或者贵族们准备的,贫民在疾病之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捱。

捱过去是好运,捱不过去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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