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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聂抖了抖胡子,他用肥厚的手掌拍了下一盒绿色包装的药,“是啊,这草药是老中医开的方子,能更快让御桥的腿康复,这是杵臼和木棒,捣烂敷到腿上就行,早晚换一次,红包你收下,这些天就辛苦你了。”

苏御桥在后面翘着耳朵,一听立刻坐不住:“胡聂,你叫他帮我做什么!”

吼得整个房子都震了三震,胡聂恍若未闻,叛主地把换药的时间和方法告诉给了宋吟,这才扭头去看气得开始要下床的祖宗,他忙上前按住人:“怎么了?我看小吟也乐意啊,你腿都这样了,别那么多要求。”

苏御桥眼眶都是红的,他攥起拳头,在俯身过来的胡聂耳边怒道:“我不敷那玩意,你知不知道敷药的时候,他要卷起我的裤子,摸着我的腿才能给我上。”

胡聂老神在在:“那不是你希望的吗,平时哪有这机会。”

苏御桥心里咯噔,迅速瞄一眼远处削水果的宋吟,血管突突膨胀:“胡聂,你长本事了,谁让你瞎说的?!”

胡聂觑了觑他伤势严重的右腿,心想伤得倒是个好地方,起码这时候踢不着他,未来会不会补未来再说,着眼于当前:“我老糊涂,嘴巴不灵光,老是说错话,真是不应该。”

苏御桥怒视着他,小声说:“你去把宋吟手里的药拿走,红包可以多给几个。”

胡聂扭头扬声道:“小吟啊,御桥不愿意你给他上药,要不然你把药还给我吧,我拿走。”

苏御桥飞速偏头,心脏要爆炸了。

宋吟正在远处削着梨,闻声望过来一双仿佛闪烁着柔情的眼睛,他俯身把半露的梨放回到盘子中,走到床头,“御桥,你不愿意让我上?”

苏御桥对上宋吟的视线,嘴巴蠕了蠕,他脊背起伏很大,一下下压着腰后的垫子,良久才摇头:“没有……我愿意。”

胡聂走了,走得这四十年中第一回这么利索,他走之后,苏御桥无神地躺回到床上,绝望颤抖地闭上眼,他本来这几天就一副丑样子,还要让宋吟给他上药,胡聂真是个孙子。

苏御桥一住就住了三天院,这些天苏秋亊和苏祖之来得很少,前者完全没来,后者身上压着太多事,每到晚上才会在他床前坐几分钟。

苏御桥几乎没怎么想苏秋亊缺席的原因,他恼的事太多了根本没闲暇时间想,每到早上和晚上他就跟等待铡刀落下一般,等着宋吟掀开他的裤子帮他敷草药。

宋吟会把他的裤腿挽到膝盖上,先将毛巾拧湿给他擦一遍,再拿着杵臼过来一点一点地舀起烂巴巴的草泥敷到他的腿上,苏御桥伤口还疼,忍耐的时候两道长眉会紧紧蹙近。

苏御桥看着宋吟的脸,气喘地说:“你已经在这三天了,落了很多课,要是你有事,可以先回去,我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出院。”

宋吟这三天每天都会听到这么一次问话,连句式都没怎么变,头几次他都坚持留下,这回他没吭声。

苏御桥琢磨着苏祖之差不多要来,便朝门口看了看,“我哥白天给我打电话说晚上会来,他能顺路捎你回去,你想要什么,可以跟他提,让他在我账户上扣。”

宋吟似笑非笑,“什么都可以?这么大手大脚,是不是每一个照顾你的人都有这好处。”

苏御桥秒回:“当然,不是,不是每一个。”

宋吟不再多问,再问就不应该了,他看了一眼苏御桥,起身把毛巾放回到盆中,“既然你快好了,我也就先回去了,晚上能自己下床吗?”

让宋吟回去是自己亲口提的,但宋吟真要走,苏御桥心口又拧巴地缩紧,他缓缓道:“能。”

宋吟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御桥不是在嘴上逞强,腿上的伤的确好转得非常快,查房护士也询问过他有没有出院的意向,所以他不再留,而且也该走了,要是让苏祖之误会他的悉心照料是想要在苏御桥这讨好感,那他就前功尽弃了,他拿起水盆往外走。

晚上的时候,苏祖之准时出现在病房,他照常站在床头俯身看了看苏御桥腿上斑斑驳驳的伤口,问了两句,便偏头看了一眼宋吟。

来之前他已经接到了苏御桥的电话,虽然总给家里惹麻烦,但从未向他主动提过要求的苏御桥拜托他把宋吟送回学校,如果有东西想买,也要买给他。

苏祖之轻眯起眼,和其他小辈不谋而合地想到或许御桥是摔到了别的地方,不过他没有拒绝,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

“哥,”苏御桥撑着一只胳膊,艰难坐起身,“你们回吧,时间不早了。”

苏祖之给他掖了掖被角:“有事打电话。”

苏御桥点头:“好,别担心。”

苏祖之直起身,往病房外面走,步伐有些慢,显然是在等着谁,宋吟很识数地凑到了他身后。

苏祖之还是披着那件不合季节的大衣,因为每回来医院都要受到瞩目,干脆把那张惊为人天的脸也遮住,宋吟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但能看到苏祖之眼中的淡漠,宋吟没在意,仰着小脸问他:“你饿不饿呀?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

他声音不大,却叫后面的苏御桥听得清楚,他大哥有没有回他不知道,两人已经出了门,苏御桥一直紧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盯到酸涩才仰着后脖子靠回床。

宋吟一秒都没有回头,就那么走了。

这些天这么用心,这么仔细,都要叫苏御桥升起无谓的希望,可走时的那份决绝又击碎了他的盼头,而且……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他发觉大哥每一回来宋吟都格外热情。

甚至苏御桥觉得,如果不是他大哥,他就是两条腿都折了躺在病房,宋吟也不会来看望他一眼。

但不能吧。

宋吟不是和二哥……

苏御桥不想继续想,宋吟在他心中无比好,他不愿意把宋吟想那么坏,哪怕是猜测也不可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腿放到床沿闭上眼补神,等晚点儿还要自食其力地换药。

……

马场那犊子被撤职送进了牢子,因为这回有铁证据,宋吟当天就提前一步调出了监控报警,也算为民除了害。

从医院里出来,宋吟打算在路上讨好讨好苏祖之,但他没想到苏祖之居然是叫着两辆车一起来的,苏祖之自己坐一辆,一上车便关上了车门。

宋吟只好无奈地坐了另一辆,心想苏祖之应该是发现了他心思不轨,从现在开始就预防了。

看样子还挺讨厌他,连一辆车也不能同时坐。

难办啊难办。

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能轻易泡到手吗,宋吟很担忧。

宋吟和苏祖之一前一后回到宿舍,他看出苏祖之无意交谈,也没有厚着脸皮上去搭话,他也有点累,一进门就往自己铺位上扑。

一张脸埋进枕头后,胡乱蹭了蹭,蹭了没几秒宋吟突然发现斜对角是空的。

宋吟一下坐起来,他这才想起苏秋亊扭伤了腿也在住院,他立刻去捞起手机,然而没几秒又放下,算了,现在的关系不合适问。

都分了,而且苏秋亊让他去看自己他也没去,甚至都没有回复,苏秋亊恐怕并不想看到他。

不过他看到消息便发给了胡聂,胡聂应该叫人去照顾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苏家那么有钱人脉那么广,轮不到他操心。

宋吟重新趴回床上。

这时裴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路过宋吟的铺位,看到裹着被子埋头苦恼的宋吟,扬起下巴指了指手机,待宋吟看清便转身走开。

宋吟又重新解锁手机,他知道裴究这是让他短信联系的意思,因为苏祖之住了进来,很多关于副本的东西不能在宿舍公开说,只能私底下谈。

裴究先是问了他这几天的去向,宋吟借口说他在外面有事干,裴究也没再细问,说起别的,他说最近玩家把魔灵游戏玩到了第四章,再有几天就能结束。

宋吟发了个表情包,是夸夸的,一个小兔子举着一捧花说你好厉害呀,宋吟觉得挺可爱的,但他发过去后裴究直接没再回复。

宋吟盯了几秒屏幕,反手盖住了手机,简单洗漱过后躺上了床。

他不知道苏御桥第二天就出了院风风火火地回了学校,上等校区的事儿传不到下等校区,他是晚上的时候才知道的,因为苏御桥叫人跑腿给他送了一封信。

应该不叫信,应该叫邀请函,明天是周末,苏御桥想让宋吟和他一起去夜钓,回程他想买些东西送给宋吟,苏御桥说这是报答,让宋吟不要拒绝。

这年头还有人这样写信,苏御桥自己也觉得奇葩,但他就是写了,还挺有仪式,付了钱让人亲自送到宋吟手里。

信里强调了两遍不要拒绝,可宋吟合起邀请函的那一秒,没有耽误地就打通苏御桥的电话,“御桥,我不能答应你,我落下三天的课,周末要好好补补。”

苏御桥正在祖宅刚给自己换完药,他面部红热鬓角全湿地坐在床沿,盯着桌子上一碗棕色的药水,心情也是一样苦的,他试图劝:“劳逸结合,总不能一个周末都在宿舍待着,可以夜钓完再回去学,我叫人给你补。”

宋吟轻轻柔柔地拒绝:“我没有想玩的心思……”

苏御桥一口气干了面前的中药,喉结吞了吞,他委屈嚷嚷:“可我想让你和我玩,你陪陪我也不行吗?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我大哥也在身边,我要是欺负你,他第一个上来扇我巴掌。”

苏祖之?

他也去?

宋吟静静眨了下眼,心想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他不由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我还以为你只叫了我,御桥,你哥也去吗?”

苏御桥着急解释:“是我叫的,因为大哥夜钓厉害,我想叫上他的话我们不会空手回家,如果你觉得拘束,只有我们两个去也可以。”

宋吟隔了会才回他:“叫上吧,我也不太会,有会的人能帮着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