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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崔颂清还问了太后一句:“太后是信崔珣,还是信大理寺?”

太后闻言,默然片刻,然后终于答应崔颂清,再见崔珣一面。

李楹得知这个消息时,很是高兴,阿娘愿意见崔珣了,那便代表崔珣有机会复职了,但是阿娘见到他时,定然又会责问他为何要查她身边人,到时崔珣该如何回答呢?

李楹搜肠刮肚的想着,阿娘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定不能欺骗她,倒不如实话实说,只是这实话,该怎么说,还是要好好寻思寻思。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答案,于是便想去崔珣卧房找他,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但是青天白日的,崔珣卧房房门紧闭,连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

他不是马上要进宫去见阿娘么?为何要闭门不出?

李楹心中好奇,她在门外敲了敲门,但是敲了好半天,卧房内都并无回应,李楹的好奇又变成了焦急,崔珣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沈阙和裴观岳昨夜还在商量怎么要他的命,李楹心中就更急了,她忐忑了一下,然后透明身影便穿过紧闭的直棂格门,朝他卧房里走去。

李楹刚迈进崔珣卧房,便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崔珣背对着她,端坐在紫檀案几前,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是他中衣褪去,露出新伤旧伤叠加的脊背,手中还拿着一把匕首,往自己背上伤口处划去。

李楹不由惊叫出声,崔珣也发现了她,他停住动作,转而迅速披好中衣,然后侧头道:“你怎么进来了?”

“你不开门,我以为你有事。”

“我没事。”崔珣道。

李楹看着书案上泛着银光的匕首,她问:“你没事,那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崔珣神情平静:“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什么叫该做的事情?”李楹十分不明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想划伤自己,你笞伤好不容易才结痂,你想再伤一次?”

崔珣默然不语,他只是道:“你先出去吧。”

李楹咬了咬牙,道:“你的笞伤,是我不眠不休照顾你,才好的这么快的,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不走。”

她说罢,还真赌气坐到崔珣对面,一副打死也不离开的样子。

她这般执拗,崔珣也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道:“我不得不这么做。”

“为何?”

“太后恨我。”崔珣解释:“太后恨一个人的时候,会恶之欲其死,我见到太后时,若完好无损,她会觉得不够解气,若皮伤肉绽,她则会心中快意很多,这样,我复官机会会更大点。”

李楹听后,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事实上,这种心理,人人有之,但是,皮伤肉绽的是崔珣啊,她一点也不希望他这么做。

她摇头:“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不需要你这样伤害自己。”

“来不及了。”崔珣道:“若此次不成,便不知何时才能复官。”

李楹沉默,她忽问:“崔珣,你这般执着复官,到底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死去的五万天威军?”

崔珣没有回答,半晌后,他才道:“没有区别。”

李楹咬着唇,她看着崔珣,眼前似乎闪现过很多画面,有他俯下身子捡那些脏了的铜钱的一幕,有他听到天威军全体将士跪谢时血泪盈襟的一幕,有他在雨夜徒手挖出盛云廷尸骨的一幕,李楹语气中都带着一丝颤抖:“崔珣,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

崔珣望着她,眸中似悲似悯,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李楹没再说话了,只是良久,才轻轻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伤是我照顾好的,再伤,也要我来。”

她拿起案几上匕首:“我来做。”

崔珣静静看着她,默然点了点头,他背过身,除去上身的中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脊背。

李楹手中握着匕首,匕首泛着寒光,锋利异常,李楹握着匕首的手不住的颤抖,刃尖还没碰到崔珣的伤口,她就忽扔了匕首,趴在案几上,恸哭了起来。

她就这般趴在案几上,哭到天昏地暗,崔珣看着她哭得耸动的肩膀,有些愕然,他手指轻轻抬了下,似是想去安慰,但纤长手指停下半空,却最终还是垂了下来,他也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安静看着她,等待她哭完。

李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半晌,她才啜泣抬头,抹了把眼泪,然后颤抖着重新拿起匕首,崔珣也重新背过身去,李楹抖抖索索,闭上眼睛,就朝他脊背上一条结痂的笞伤划去。

匕首削铁如泥,只是轻轻划到伤口,结痂的伤疤就完全裂开,鲜血汨汨涌出,崔珣微不可见的疼的皱了皱眉头,李楹只划了一道,就迟迟不愿再划,崔珣没有听到声响,于是忍着疼痛,转身去看她,才发现她已经背过手去,将匕首藏于身后,眼睛红肿的

和桃核一般,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倔强道:“可以了。”

崔珣伸出手,李楹却坚持不给,她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条伤口已经够吓人了,可以了。”

她那样子,仿佛接下来又会恸哭一场,崔珣望着她红肿的眼,微微叹了口气,他尽量将声音放缓:“嗯,可以了。”

他忍痛抬手,准备披上中衣,李楹又道:“我来。”

崔珣默然,他放下手,李楹将匕首放到一旁,去帮崔珣披上衣衫,却不经意看到他赤裸腰腹之上,道道骇人旧伤,李楹手顿在半空,她想到阿史那迦在梅林中的话,想到沈阙说他在大理寺呆了一年,愣是不松口,想到天下人对他的骂名,想到崔颂清的那句“你为什么不死在突厥”,一股铺天盖地的委屈从她心中涌了出来,她泪水又忍不住夺眶而出,晶莹泪珠一颗一颗,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她去抹泪,但眼泪却越流越多,良久,她才咬着唇,抽抽噎噎说了句:“崔珣,你,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