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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就相互印证了。

极有可能是后来的那人,想探人鼻息,第一时间确定人的状态,若只是被砸晕过去,那定是要及时请大夫救治的。

又或者是想确定人的身份,不管是什么情况,总之是靠近了死者,还有了具体动作。

案子甚至连盘查审问都还没开始,当时的情形就这样剥洋葱般,逐渐一层层地展现出来。

甚至让狄寺丞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之感,从没有过证据如此扎实直接,如此充沛过的经历。就像是长期火力不足的军队,忽然配上了坦克大炮原子弹,惊喜中甚至有点难以置信。

李当勇也听得直点头。

这串脚印他也是分得出来的,很是清晰,路线也明了。

听到这里,许多差役都眼里都有了光,浑身得干劲满满。

听狄昭昭讲脚印,还真比指印好懂得多!

毕竟脚怎么说也比手大上许多,各种痕迹也相当于放大了许多倍。

被人指出来,再去看,再顺着思路去想,还是比指印好理解一些的。

许多年轻的、还满是上进心的差役,都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想跟着多学一手。

这本事牛!

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学起来还没看指印难,学点在身上,以后岂不是贼人一逮一个准?

大家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撼,开始变得有些兴奋。

狄昭昭也继续讲,这是第三个人了。

“这个人的脚印明显稍大一些,最好区分,”狄昭昭没法走得更近了,他就拿一直挂在腰间的琉璃莲花灯打光,像是用激光笔一样指着讲。

小孩以为是为了保护痕迹的围线,殊不知这是祖父特意安排的,即使是趴着朝下的尸体,祖父也不想孙儿这么小就过近的接触。

此前纵火案的尸体也没让小孩看过,能到狄昭昭面前的卷宗,也是精心筛选过的。有些太过黑暗的东西,还是不要接触得太早才好。

狄松实的爱护总藏在细微深处,不溢于言表。

狄昭昭举着琉璃莲花灯,边照射一串串忽然变向转向、忽然后退、又忽然往前的杂乱脚印:“这个人留下的脚印最多,长得高可能还有点胖,先还很平和,后来步子就急切起来……”

他一边说,安录事就一边在旁边做记录。

大理寺差役们的表情,也从兴奋,到有点懵懵的亢奋。

这种亢奋很奇怪,听吧,每一句好像都听得懂,每个脚印都看得懂,觉得热血沸腾,好像凶手马上就要被逮出来了一样。

但是一旦听累了,稍微走个神,再去看刚刚错过的那一段——哦老天啊,这是什么?!

愣神间。

狄昭昭已经把第三个人的脚印讲完了,地上也插了许多小竹牌,脚印是谁的,行走的方向一目了然。

再也不是最初走进来乍一看,活像是被一群驴、马、牛飞踏而过的大型凌乱现场了。

但差役们已经彻底有点懵了,他们好像听懂了,学会了。奇怪的是,只是好像。

这种懵懵的亢奋,一直持续到狄昭昭照着距离死者趴下约四五米远,那处的一串脚印说:“……我觉得,这个人最可疑,很有可能从这里用石头打的。”

懵懵且亢奋、正信心满满、雄心壮志想跟着狄昭昭学点东西的方小石等年轻差役,都一下被懵了。这是直接指出凶手了?

他们相互看了看。

“你明白?”

“你问问!”

最后还是李当勇被一群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带着同样懵且亢奋的眼神,豁出一身剐来问:“小郎君,这能不能再说得清楚一点?刚刚第三个人和死者拉扯推搡了那么久,也有很多靠近死者趴下地点的脚印和机会,为什么说凶手是这个?”

一群觉得脚印简单好学的人,目光都集中到狄昭昭这里。

但其实这个“简单好学”,本就是一个非常大的误会。

就像是看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讲例题,看着做御膳的厨师轻描淡写的红烧肉,往往脑子会给人一种“听懂了、看懂了、学会了”的错觉。

而实际上: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例题考试还能错,自己做的红烧肉不仅没能飘香十里,还可能烧焦。

其实潜意识已经给出了答案,要不也不会个个都不敢来问,而要推李当勇来问。

就像是数学老师讲完例题顺口来一句“大家还有没有问题?”

如果懵得地方太多的人,多半心虚得不敢举手提问的。因为生怕被老师来个几连问,一问三不知。

只有真听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小问题的学生,才敢大胆的站起来提出自己的疑问。

而专门勘察脚印的李当勇,显然连后者都不是,他是带着点心虚,被大家强推上来的。

狄昭昭对当小老师教人抓坏人很有兴趣,稚嫩的声音高兴地发问:“这串向前的脚印,我们可以看出什么特点来呢?”

李当勇被这么一问,忽然就觉得脑袋空了一下,眼神去扫刚刚撺掇着他上来问的差役,只看到一个个错开的视线。

他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靠不住!”

只能硬着头皮说:“刚刚好像是说这些特征可以看出,这人像是快步向前的。”

狄昭昭就像是拿鱼干诱惑小狸奴跟自己回家的兴奋小孩一样,小脸满是期待的引导:“咱们刚刚是说,步幅逐渐变紧凑,每一步都有轻微往下跺的痕迹,走得很用力对吧?”

李当勇懵懵的点头。

狄昭昭又问:“除了走得快和凶,还可以看出别的特点吗?”

李当勇看着那串脚印,眼神逐渐发直。

狄昭昭也不急,带着和爹爹同款的咸鱼式耐心,等着李当勇思考完回答。

怎么说狄寺丞也在旁边,还有这么多同僚,李当勇也不想太丢脸,让人觉得他的水平不堪入目,于是努力思考,憋出一句:“还能看出走得不连贯。”

狄昭昭眼睛亮亮的:“还有呢?”

能看出步伐不稳,已经有一点点头绪了。

“嗯……这个、暂时没有了。”

狄昭昭小声提醒:“你看最后几步,脚印的重心是不是在变?”

“没错、没错!这几步脚的着力点都往右偏。”在提示下发现脚印内压痕深浅的细微变化,总算答出了点实质内容,李当勇悄悄松了口气。

只觉得背后都要冒汗了。

“还有吗?”狄昭昭小脸兴奋,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他乌亮的眼睛,满是期待的看向李当勇。就像是马上要把小狸奴哄到自己家的小孩,在兴奋的“咪咪咪~”

看到小孩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周围差役都不自觉默默退后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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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当勇更是被看得直接呆住了,只觉得自己脑袋空空,活像是被门夹了一下。还有?还能有什么?

见此,狄昭昭带着点“真的就差一点”的可惜小表情,给他详细地说关键:“你看最后几步,不仅重心往右偏,重心几乎是一步一变……”

这样带着愤怒、气势汹汹的步伐,带着点冲昏头脑的不理智,最后把右手里握着的石头狠狠举高,奋力挥下……其实细节大多能从脚印里体现出来。

小昭昭从步幅、轮廓、整只脚印的深浅,最后一直讲到最后几步明显的变化。

甚至具体到最后几步,右脚单脚压痕更重,左脚重心往右偏得更明显这种小细节。

“明白了,明白了。”李当勇呆呆地点头应是。

他算是明白了,这是直接把凶手锁定到具体脚印、具体的人了。

甚至连当时的场景,都给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案子还有难度吗?

他们甚至连“双手握石头砸”这种可能的情况都不需要注意和考虑,审讯时还怕人不撂?

想明白这一点,李当勇看狄昭昭的表情忽然软了好几个度。

毕竟听说狄昭昭厉害,和亲眼见到狄昭昭厉害,是完全不一样的震撼。

他笑得甚至比当初讨媳妇去见丈母娘都灿烂:“小郎君说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喝点水,歇一歇。”

不仅是他,即使曾经见识过狄昭昭看指印能耐的差役,这会儿看狄昭昭的眼神,都跟看神仙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狄昭昭都还没完全学会足迹看人身高,至少具体不到4.5尺。分析用的,还是之前案子里领悟到的步幅、步态、重心,再加上学足迹判断身高时积累的一点经验。

但以不同的形式说出来,给人带来的冲击,简直天差地别,犹如惊雷一击。

***

狄寺丞压了压眉心。

这背后怕是还藏着事,要不区区一个游园会,怎么就会有两个人和淮南王之子起冲突。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给他们如此勇气?

他拉来狄先裕,交代他今天的事,口风务必紧一些,莫要随意传出去了,更不能得意地出去吹嘘。

狄先裕连连点头:“爹你放心,我懂的。”

他虽不懂政治,但上辈子也见过大型考试作弊被抓。被老师抓到作弊是会生气懊恼,但如果是被身边的同学举报,那简直跟火山喷发没什么区别了。

那种“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的暴怒和怨恨,可不是讲道理的。更别说那还只是小小考试,眼下可是关乎人命的案子。

狄先裕还有点担心的看向狄寺丞:“那爹你……”上辈子警察也不是没有被报复的例子,而且什么人敢杀淮南王之子?又牵着到什么天大的利益和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