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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初的新鲜劲儿褪去,便觉得无趣起来。

他的灵魂,早就被磨去了棱角,在所有的奋斗和努力只换回死亡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探索世界的干劲和勇气。

像是被彻底榨干后空空如也的干瘪橘皮。

他没法像小昭昭一样,憧憬着“我要成为厉害的大人,抓光所有坏人。”

也没法像是大哥一样,满腔壮志与豪情要“为社稷、为黎民”,即使三更灯火五更鸡,也乐此不疲。

他太平凡了。

平凡到好像怎么努力,也只如风中尘埃般微渺,不染光和热。

尝试读书、绘画、弹琴、骑马……好像样样都不成,也样样都不能让他有那种“就是你了”的灵魂般颤抖的热爱与宿命感。

全家好似最快乐的人,甚至能带给周围所有人快乐的狄先裕,其实内心是最贫瘠的。

好像做什么都行,又好像不做什么都行。

玩什么都可以很开心,但不玩了也不会想念。

甚至无聊到把小儿子接手过来教养,让顾筠放开手去追逐她的事业和梦想。

直到看到小孩连抓着他的手指头,都能高兴得直乐呵,玩树叶都能快乐一下午。

听到小孩对他变的拙劣法术,兴奋地“哇哇”直叫,眼眸亮晶晶地朝他喊:“爹爹、爹爹~”

被孩童无忧无虑的快乐感染,狄先裕心底的平湖静潭中,好像长出一朵生机勃勃的荷花。

每日都有快乐的露水凝聚,露水压在花叶上,再“噗”地一声滑落,砸在水面上,绽开圈圈欢快的涟漪。

连那朵荷花,也都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的挺直了腰肢。

狄先裕伪装得太好了。

或许他也打心眼里觉得,都有钱了,还有什么值得矫情的?笨笨的连脑袋骗了自己都不知道。

可钱不是万能的。

除了孩童,哪里会有真正开心、享受生活的大人,会把“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挂在嘴边?

这话,只有努力想让自己开心的人,才会常说。

咸鱼从来都是这样笨笨的,笨笨的努力生活,努力照顾好自己,努力让自己开心,让对他好的家人朋友都开心。

唯有与弟弟自幼一同长大的狄先青发现了一丝端倪。

可他不明白,从小傻乐的弟弟为什么会这样。

听着当时外界对他铺天盖地的赞誉。

发现所有人都拿他来跟弟弟比较,一边褒奖他,一边顺便叹息一声弟弟。

狄先青心情很复杂,生不起一丝被褒扬的喜悦。

若没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兄长,又有谁会去关注一个普通五品京官家的嫡次子?还遍京传出“平庸愚笨,性子懒散”的流言。

狄先青思索再三,找到了狄松实。

祖父眸光锐利,洞悉道:“你宁愿远赴冰竹书院求学,也不就近在京城念书,就是为此?”

京城坐镇国子监的大儒与师长,难道比冰竹学院差?笑话,这可是京城。

狄先青躬身请托:“还望父亲怜爱二弟。”

狄松实心中其实并不赞同这个观点,但去冰竹书院进学也并非坏事。

自此,名动京城的狄大郎,远走他乡,名气渐消。

狄先裕也惊喜地得了父亲的许可,再不用一把年纪了,还苦哈哈的去学堂,念他完全读不进的四书五经。

开启了快乐带崽时光。

转瞬三年。

分别前,在书房秉烛夜谈的父子俩,目光再次对视。

皆是喜悦的看着浑身熠熠生辉、透着股自信与朝气的狄先裕。

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解放了狄先裕的天性。

连祖父都犹豫,他从前觉得大郎定是猜错了,二郎心胸豁达,怎会因为外界声音就佐了性子?

但如今他也不敢断言,逐渐消失的流言蜚语,真的没有起作用?

要有多强大的心性和毅力,才能一点儿不受外界声音的干扰,在所有人的批评和对比下,坚持相信“我也是很棒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狄松实也逐渐缓和了态度,不似往日那般严厉。

唯有狄先裕一点没察觉。

在去他爹书房的时候,下意识抱紧他的御用昭昭牌哄爹器。

昭哥儿啊!

靠你了!

***

等一行人穿过花园、回廊,走进烧着炭的暖和屋里。

狄大郎和狄松实,默契的收回了对视的目光。

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那夜的事。

狄松实坐在主座。

其他人依次落座。

狄先裕和狄先青,按辈分和次序,座位正好挨着。

狄先裕往他哥的方向凑了凑,眼神有点心虚:“大哥。”

啊啊啊!!怎么办啊!!

有没有办法能把他寄给大哥的那些信,从大哥脑子里删掉啊!

他愿意以被臭崽坑十次来换,一百次都行!

狄先青似乎看透了他心中哀嚎,轻笑道:“弟弟为何语气如此生疏?我还是更喜欢你信中恣意快活的模样。”

“恣意快活?”咸鱼惊讶。

“我在苦学时,最爱看你来信,言家中趣事,嬉笑怒骂,好不痛快。”狄先青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尤其是你找我哀嚎的那些信,仿佛回到咱们儿时。”

小咸鱼和哥哥一起做功课,最后总会因为太难,蔫蔫的瘫软在桌案上,巴望着轻松写完的大哥,呜咽哀嚎:“大哥,怎么办啊!”

狄先裕显然也回忆起儿时兄弟间的温馨时光。

有点紧张的心,一下就松快了。

狄先青总是有这样的气质,与他言笑,宛若春风拂面,使人心旷神怡。

咸鱼的气势,就跟被洒了油的火堆一样,“砰”地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他感动得泪眼汪汪,大声道:“大哥,我就知道你懂我!”

现在!这个家!只有他大哥懂他了!

感动呜呜。

咸鱼一个熊抱,把狄先青端方君子的气质,冲散了大半。

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出的粲然大笑,随着弟弟亲近的熊抱,浮现在他的面庞上。

牵着弟弟的手走进来的狄明,有点羡慕的看着爹爹和叔叔。

原来昭哥儿是很黏他的,玩开心了,挂在他身上,扣都扣不下来。

现在一晃眼,昭哥儿都大了。

他都没法抱着弟弟走了。

狄明正伤感。

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圆胖胖的冻柿。

狄昭昭小口小口啃着,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欢快道:“明哥哥你快吃,这个好甜啊,还冰冰沙沙的,比酥山还好吃啊!”

狄明哪里好意思当着家人的面,啃这个可能沾到嘴角的冻柿?

他都这么大了。

被教养的文质彬彬,很是恭谨守礼的狄明,眉目俊朗,活像是小一号的狄先青,性子也像。

他捧着冻柿,小声:“你喜欢哥哥留给你吃。”

小手推回来,声音热情:“好吃的就是要一起吃呀!”

“都留给我一个人吃的话,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开心了。”狄昭昭小手努力的比划了一个“大”高兴说,“我有这么这么大一包袱呢!”

狄松实坐在上首。

见此情此景,只觉得心中熨帖欢愉。

家中和睦,亦是兴家之象。

稍聊了会儿。

祖父便让大家散了,好让大房一家收拾行李,梳洗休整。

当天晚上。

狄先裕趁着小昭昭酣睡,带着厚厚一本崽崽坑爹记,狗狗祟祟的跑到大房院子。

月色朦胧,透着温暖烛光的书房里,很快传来气鼓鼓的吐槽声,还有温声笑语的安抚。

狄先青顺毛有一手。

咸鱼很快就快乐嘀咕:“也是,怎么说这爵位也还是不错的。”

狄先青与他对坐:“你原来不是常念叨,有个京郊的庄子就好了,可以吹风赏景吃锅子,可以挖点流水玩流觞宴还有漂流?还可以盖个花房,种点菜……”

咸鱼忽然脑子一闪。

他是吐槽过冬天青菜少,想过盖个温室大棚种菜来着!

但是他是阳台种葱都种不活的人,也不懂温室大棚技术。

也没地盘。

于是就只是想想,一直没动弹。

就跟前世收藏的那些锻炼拉伸视频一样,收藏一直在持续,收藏过后就落灰了。

但是被臭崽坑过几次之后。

咸鱼感觉这些都不是事啊!!

虽然他不会。

但是总有办法倒腾出来的,之前不都是这样吗?

而且现在也有地了,玻璃可能也要出来了。

万事俱备,只欠他忽悠两句啊!

日后冬天就不用光吃肉,然后啃那几种菜了,说不定还能弄出几种远处运来就不新鲜的小水果。

美滋滋.jpg

躺平的咸鱼,尾巴忽然支棱起来。

狄先青见弟弟眼中神采奕奕,唇角微扬。

“这庄子也有百十亩地,除了上头想的那些,你还可规划些好玩。”

“也是,这庄子距离京城也近,到时候咱一家人去玩多方便?还有条流动的河,要是把水流利用得好一点,弄点喷淋降温,水上乐园之类的,说不定还能避暑呢!”

“你不是喜欢我院子里的花园?我考完后,得了闲,也给你布置一个。”

……

兄弟俩嘀嘀咕咕。

规划着爵位下的良田、庄子,京城上好地段的大宅子。

越说越美,狄先裕感觉自己这都不是美好的退休生活了,这简直是美好的神仙生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投入这场浩大的“装修”中了。

等陪弟弟聊完,狄先青忽然柔声问道:“二郎可知大哥抱负?”

狄先裕笑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信百家争鸣里好几家,什么墨家、农家……说他们才是百姓暖衣饱食,安居乐业的根基。”

别看他大哥一副翩翩君子的唬人模样,人也是真君子,但其实不信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