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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梁稚回房稍作休息,起床梳妆完毕,在起居室里坐了片刻,兰姨过来通知说楼问津到了,车子就停在大门口。

外头天光白灼,热浪滚滚,兰姨见梁稚就要这样出去,急忙去拿阳伞,“这么大太阳,你仔细晒伤……”

然而等她拿出阳伞回到门口,已经只能瞧见梁稚的背影了。

车停在棕榈树的凉荫下,冷气大开。楼问津单臂撑在方向盘上,稍稍侧身,望着梁宅大门。

等了没有多久,便看见一道穿红色连身裙的身影,一边调整编织遮阳帽的系带,一边走了出来。

从来明艳,像生在烈阳下的朱槿花,凡人怎敢轻易注目。

楼问津注视着梁稚走到车边,她开车门的一瞬,他坐正身体,将目光朝向前方。

梁小姐开门后动作稍顿,往前排看了一眼,紧跟着清悦的声音,以讽刺语调响起:“楼总竟然亲自开车。”

后门摔上,空气里弥散一阵夏日白花,掺杂些许花露水的香气。

楼问津并不理会她的话,将车载空调再调低两度,启动车子。

梁稚摘下遮阳帽拿在手里扇风,但冷气充足,不过片刻,出门时出的一点汗便都已蒸发。她只好把帽子放下,无意识地去折它的帽檐,面朝着车窗看风景,彻底把楼问津当空气。

过去一路沉默,好在庇城地方小,赛马公会过去也不过三英里路。

赛马公会会员另有进出通道,不必与今日观赛的游客挤在一起。车绕过大门,从侧门进了会员中心大楼。

有人上来代为泊车,两人下了车,走到门口去。

门童拉开门,梁稚往大厅待客区里看一眼,果真不少熟面孔。

这算是梁廷昭出事之后,梁稚第一次在正式社交场合露面,八卦中心的人物,自然引得人纷纷侧目。

梁稚早有预料,不过坦然受之——兰姨不会当她的面多说什么,但挡不住其他佣工私下讨论。她无意听见过好几次,说是而今楼问津声名鹊起,是庇城最为炙手可热的社交明星,甚而人人攀比,以收到婚礼请柬为荣。至于梁稚,毫无意外成了“巧取豪夺” 故事里的一则艳闻,背个“认贼作夫”的骂名,被人添油加醋,咀嚼议论过好几轮了。

手忽地被人一把牵住,梁稚回神,反应过来是楼问津,下意识一挣,手指反被扣得更紧。

从前便觉得好奇,怎么楼问津的体温总比旁人低。

此刻她手心有汗,更觉他指掌微凉。

有人远远地同楼问津打招呼,他向着那人极为冷淡地颔了颔首,便牵着梁稚,往里走去。

梁稚心道,事关她的八卦,怕是又将冒出一个“狼狈为奸,共夺家产”的全新版本。

会员中心设有餐厅、酒吧和各种娱乐室,左手第三间是个休息间,门敞开着,传来说笑声。今日马打们都穿便服,也不聊公事,只谈八卦。

楼问津和梁稚一到门口,便有眼尖的发现了,上回那位黄警长从沙发里起身,笑着走过来:“怎么做东的人倒迟到了。”

楼问津说:“接人去了,见谅。”

立即有人吹口哨起哄:“楼总和梁小姐好事将近,恭喜恭喜啊!”

梁稚心里生厌,手一挣,从楼问津的手里挣脱。

楼问津手里一空,不明所以,往梁稚脸上看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便将视线移往室内——此刻正有人从窗边走了过来,是同样着一身便装的周宣。

他目光沉了一沉,并不说什么。

周宣向着梁稚招了招手,笑着打声招呼:“梁小姐,好久不见。”

方才他在窗边打量了梁稚好几眼,梁小姐今日穿一条红色连衣裙,黑发雪肤,美得简直有金戈铁马之声。待到了她面前,近看更觉脸热。

梁稚淡淡地答了声:“周警官。”

宝星先一步到,一直在招待客人,这会儿望一望墙上挂钟,说时间差不多了,让大家先移步包房。

包房在三楼室内,开足冷气,不必受暑热之苦,前方是整面的玻璃幕墙,视野极佳。

警官们先行落座,梁稚同楼问津去往第二排时,头排的黄警长招一招手,笑说:“怎好叫女士坐在后面,楼总,陪梁小姐来这坐。”

梁稚并不与黄警长客气,走到第一排去,拿起座位上的赛事杂志,理一理裙摆,径直就座,楼问津也挨着她坐了下来。

刚将杂志翻开,有人从她肩后递来一架望远镜。

梁稚回头。

周宣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过去。

梁稚正要伸手,有什么东西被搁到了她腿上。是楼问津从宝星手里接来的,也是一架望远镜。

梁稚立即看了一眼楼问津,他脸上毫无表情。

她便故意地接过了周宣的那一架,笑说:“谢谢。”

周宣也跟着一笑,很有美人笑纳,深感荣幸的意思。

梁稚得了望远镜,即刻用起来,双手举到眼前,朝着起跑闸机处看去,离开赛尚有一段时间,只看见站在附近的工作人员。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这才放下望远镜,拿起腿上的杂志时,余光里瞥了楼问津一眼,他反应比她以为得要平淡得多,可以说是毫无反应。

她顿觉无趣,将望远镜放到一旁,低头去翻杂志,上头刊有马评人的赛事预测:

“‘北极星’近七仗三赢五位,处大熟期,排内档占先机可见真章。”

“‘狮子王’廿战累积十赢四位,已显王者风范,今仗缩程上阵,占得先机,机会最高。”

……

梁稚往下翻,想看一看是否有关于凯瑟琳的预测,便听见黄警长在同别人聊天,聊的是今日参赛马匹的赔率。

“楼总押注了哪一匹?”黄警长转头问道。

“未曾下注。”楼问津答道,“我一贯赌运不昌。”

黄警长说:“听说今天比赛有一匹母马,倒是稀奇。”

“1赔30的赔率……”旁边一位警官接了话,低头看一眼册子,“这匹母马,看来没什么人看好。”

梁稚这时候瞥见了报纸上的分析:

“‘凯瑟琳’八岁老马尤有回光勇,缩程更合,补中有望。”

她抬头,笑吟吟问道:“黄警长,现在还能下注吗?”

“梁小姐想要下注,自然是有办法的。”黄警长招一招手,便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大抵是外围庄家的经纪人一类。

这位经纪人向着梁家颔一颔首,笑问:“女士想要下注?”

“多少钱一注?”

“一美元。 ”

梁稚打开提包,数一数身上现金,统共二千五百多元,合将近一千美元。她全部抄出来,一把塞进了经纪人手中,“一千美元,全部投凯瑟琳第一名。”

正规玩法一般选三匹押注头三,不过既是外围庄家,自然是什么样的下注方式都有。

经纪人笑说:“凯瑟琳在我们这里已经1赔40了,恐怕胜率不高。”

“我赔就是你赚,莫非你还不乐意?”

经纪人立即点头,同梁稚确认:“一千美元,投两千注单胜预测。”

“两千注?”

“女士你买得多,我们算你五十美分一注。”

经纪人收了钱,说回办公室打印收据,稍后送来。

他正要走,楼问津说:“稍等。”

楼问津拿出钱夹,取出一张卡,递给经纪人,“二十万美元,和这位女士一样。”

梁稚闻声霍地转头看去,然而楼问津神色如常,叫人猜不透他的用意。

经纪人稍愣,但有梁稚在前,倒也不规劝什么,收了卡便离开了。

黄警长也诧异,笑说:“莫非这匹凯瑟琳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神通?”

“神通倒是没有,只不过既是要赌,自然赌一赌冷门。”楼问津说。

大抵VIP包房里有人一掷千金赌一匹准退役母马的消息传了出去,经纪人回来送卡和收据时说道,最后时刻也有人跟投凯瑟琳,使其赔率一举下降了五美元。

“……希望他们亏钱了可别算到我头上。”梁稚吐吐舌。

没过多久,便要准备开赛。

一时之间,凯瑟琳竟成了包厢里的第一热门,大家都拭目以待,想瞧一瞧今日赛事的唯一一匹母马,究竟是何方神圣。

八匹马于闸机就位,就等一声令下。

这时,宝星走到楼问津身旁,指一指手上接通中的手提电话。

楼问津抬头一看,梁稚已端着望远镜,和其他人站去了玻璃幕墙之前,亟等开赛。

楼问津拿过宝星手里的电话,起身走出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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