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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骗你,我确实不希望是你竞标成功。”

“所以不必安慰我了?,我并不难过。我只是觉得累,所以在家休息。”

“……为什?么觉得累?你这个人,不是一向极有干劲的?吗?”

楼问津在沙发上躺倒了?下来,双腿叠放在那一头的?扶手上,他沉默了?好久,不知道如何回?答,依照梁稚没耐性?的?个性?,早该挂断了?吧,可她却没有,那叫电波过滤之后的?微弱呼吸声,仍在耳畔。

“正是因为前一阵都在全身心准备竞标的?事,所以现在有些累。不必担心我,阿九。”

“我才不担心你。”

“这样最好。”楼问津低笑。

庭院里的?金钟藤实在长得过分繁茂,将黑铁的?栏杆攀生?得没有一点?缝隙,几乎遮住了?一楼窗户的?视野。

下午,楼问津拿了?一柄花剪亲自修剪多余的?枝蔓,八月阳光酷热,人待在日头下出了?一身的?汗,衬衫上沾满了?碎叶草屑。

修剪完毕,楼问津进屋去冲了?一个凉,正在换衣服时,卧室门被敲响。

他扣着衬衫的?纽扣,道了?一声请进。

推门后的?脚步声叫他一顿,因为听出来那只属于一个人。

梁稚穿一条宽袖的?白色连身裙,她这样显得几分端庄的?装束,通常是为上班而准备的?。

楼问津难掩惊讶:“阿九……你怎么回?来了??”

“听你电话里的?声音要?死不活的?,我想还是过来看看。”

楼问津一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梁稚觉得陌生?,好久没见了?,是从前还在梁廷昭手下做事时,常常流露的?那一种,分外的?沉郁静默,好似所有的?谜题都藏在里头。

“……怎么了??”

楼问津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劈头便吻下来,她被撞得有点?痛,但还是察觉到楼问津停了?一停,留给?她了?拒绝的?时间,见她没有,这才把这个吻继续下去。

已是近黄昏的?天色,夕阳斜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拱形的?窗棂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叫人想到教堂的?彩绘玻璃。

梁稚由来不大喜欢黄昏,大约因为黄昏过后就是天黑。

梁稚伏在干净的?羊绒地毯上,楼问津把细密的?吻印在她的?后颈,实在太热,像在蒸腾的?雨林中。

往常做这件事的?时候,楼问津总要?说一些叫她面红耳赤的?话,今日却格外沉默。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一脚踩入沼泽的?错觉,下陷总是无?声无?息,呼救的?时候,水已没顶。

楼问津额头挨在她的?后背喘气?,手掌去捉她的?手,寻到那戴着钻戒的?手指,把它攥紧了?。

“阿九……”

她回?过头去,问他怎么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从前在巴生?,帮邻居看船,晚上睡在甲板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那个时候,总担心它们会掉下来。”

“楼总莫非没有学过天体物理?有引力?作?用,星星怎么可能会掉下来。”

“嗯。”

它们只会熄灭。

“你今天好奇怪。”梁稚转头去看他,“真有这么难过吗?”

“我说过了?,我并不难过。”

“别逞强了?。等?今年春节假期,我可以勉为其难地陪你出去散散心。”

楼问津笑了?一声。

梁稚时常觉得自己没出息,他笑起来可真好看,说是漱冰濯雪都不为过。

这种时候,她就可以勉强不那么恨他。

片刻,梁稚实在受不了?这样汗津津,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爬起来往浴室走去。

楼问津穿衣起身,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从长裤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一支,隔着青灰色烟雾,凝视着浴室门。

明知道她就在那道门后,却几度冲动想要?起身去确定?。

好像睁着眼不敢闭上,确定?那些星星真的?不会掉下来。

沈家支付了?先期50%的?土地出让金,缴纳了?契税与增值税等?相关?税金,签订合同以后,便开始正式规划建设巴砮岛。

蒸蒸日上的?景象,叫沈惟茵也放了?心,便将出离的?计划正式提上日程。

哪知就在沈惟茵做好了?一切准备,预备离开吉隆坡,飞往伦敦的?前一周,情况陡然急转之下。

那一天市面上大部分的?报纸、周刊,以及电视台和广播电视台,都在报道同一话题:恒康集团斥巨资拍下的?巴砮岛的?土地,检出了?重度重金属污染,包括但不限于铅、铬、镉、汞等?元素,其范围内的?土壤和水体,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专家推测,其污染来源或为日据时期临时修建的?兵工厂,预估污染若要?得到有效治理,至少得花费三年以上的?时间。

不久,管辖巴砮岛的?地方政府责令恒康集团暂停一切开发工作?。随后,恒康集团宣布将会起诉该地土地管理局存在严重的?环境测评报告造假行为。

周一开盘,恒康集团股价一泻千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沈惟彰绞尽脑汁维系局面时候,香港的?一家专业做空机构,在多家媒体上宣布做空恒康集团,并发布了?一份针对恒康集团的?研究报告,披露恒康存在严重的?财务欺诈、不良治理和参与贿选等?问题。

梁恩仲大量持有的?股票,顿时沦为了?一堆废纸。

沈家从起高楼、宴宾客到楼塌了?,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

书房门被猛地一下推开,撞在金属门阻上,发出“啪”的?一声。

庇城雨季还未结束,入夜风声呼啸,一场大雨撼得高大的?棕榈树剧烈招摆,仿佛要?拦腰劈断一般。

梁稚穿过庭院时,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此刻扎奇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试图把一张干燥浴巾塞进她手里,但被她一摆手拒绝。

她怒气?冲冲地看向从书桌后站起来的?人:“楼问津,毁了?一个梁家还不够是吗?!”

楼问津神情分外平静,仿佛料到她会来一般。

他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到她跟前,试图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她极为嫌恶地一躲。

梁稚气?得手都在抖,“……顾隽生?告诉我,那家做空机构是受了?你的?委托,大部分的?空头头寸,都是建在你的?名下。我以为沈家不过是倒霉摊上了?这样的?事,但原来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沈惟彰说,那块地他原本一直持观望态度,是你拉着章家横插一脚,制造了?那是块风水宝地的?假象……”

“阿九,莫非沈惟彰不肯入套,我还能勉强他不成?”

梁稚冷笑,“你敢说你不知晓重金属污染的?事。”

“我知道。”

“……你承认了??”

“我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就是要?搞垮沈家。”

他这样坦诚,让梁稚无?端觉得害怕极了?,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极为冷血的?怪物,“为什?么?沈家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阿九,这是沈家的?事,你何必这样的?义愤填膺?”

“……茵姐姐原本就要?脱离苦海了?,因为沈家落难,她不得不求夫家出手相救。还有沈惟慈……拜你所赐,医院已经?关?停。”

楼问津仿佛觉得好笑,“怎么,我还要?肩负这么多人的?命运?”

梁稚实在见不得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扬手便将巴掌甩了?过去。

楼问津一动也没有动,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梁稚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微微发痛的?手掌,“好,我不提沈家的?事,我为自己讨一个说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脑中只有热血横冲直撞,“沈大哥告诉我,我也是你算计的?一环。你以我为幌子,故意招惹宋亓良,促成了?沈家与宋亓良合作?……”

“我料算不到那么多的?事,阿九,其余一切都有计划,可唯独这一件不是,我不过是想替你出一口气?……”

“是吗?你见不得宋亓良羞辱我?可当初你把我害到那样的?境地,我几乎只剩下他一条路可以走……”

“我怎么会真让你走到那一步……”

梁稚衣物湿透,站在冷气?充足的?书房里,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所以,我的?一切行为都在你的?料算之中?你知道我一定?会先去求你,可你还是两次闭门不见,要?我去求你第三次,要?我低声下气?地卖身给?你?”

说到这里,她反倒是笑出声:“楼问津,你可真恨我。”

梁稚把手举起来,将戴着钻戒的?手朝向他,“我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爱你的?意思。”楼问津望着她,“我想这毋庸置疑。”

梁稚心里一颤。她可真是贱啊,这种时候,听见他说“爱”,竟还是会觉得心脏震动。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楼问津张了?张口,却沉默下去。

一时,这空间里只有噼啪敲在玻璃窗上的?雨声。

“……你不敢回?答。”梁稚下了?结论。

楼问津仍然没有作?声。

答案显而易见。

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可他既然爱她,却又为什?么忍心害她?

“阿九。”楼问津叹了?一声,语气?仍然显得冷静极了?,“我很?抱歉,只是,有些事并不能一一抵消。”

“……不能抵消的?是哪些事?”

楼问津没有回?答。

梁稚往后退了?一步,靠住了?书桌边缘,只觉得无?力?极了?,“……楼问津,你说爱我,可我在你这里,甚至不配知道真相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