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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时,无意识往楼问津面前的茶几?上瞥了一眼,微微一怔,那书页合上的书籍,封面标题依稀是《Introduction to the Human Body》(《医学基础》)。

梁稚在王士莱那里,只做到了这一年年末,因?为梁廷昭即将回来,之?后如何打?算还说不定,若是未来临时辞职,会让王士莱应接不暇。

王士莱自是极力挽留,但也为梁稚感到高兴。他封给梁稚好大一笔年终奖,叫她给梁廷昭带话,倘若未来有东山再起之?规划,他一定略尽绵薄之?力。

梁稚就这样辞了职,回到庇城,等待过?年。

狮城的房子暂且没有退租,因?为承租人?是楼问津,还因?为她在收拾东西时,收出了楼问津的那一把巴朗刀。那毕竟是他谊父的遗物,未来有机会,还是应当还到他手?里。因?此,她打?算年后找一个时间,请家里司机自驾一趟,把剩余物品,连同那刀带回庇城,归还的同时,通知?楼问津与房东退租。

那天以后,梁稚便一直在等梁廷昭重返庇城,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过?年,却连电话也没有等到一通。

梁宅上下都处在一种悬而未决的氛围里,梁稚不敢出门,每日待在家中,生怕漏过?每一通电话。

除夕当天,仍未得?到消息,梁稚一直守在电话旁,坐立难安,古叔叫她去?休息,同她换班,她也不肯。

“古叔,你说楼问津是不是骗了我?我爸真的已经自由了吗?”

古叔面有难色,“……我原不该为楼问津说好话,可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并无撒谎的必要,因?为显然站在他的立场,叫九小姐误以为头家还在他手?里,对他才是利益最大的。”

“那为什么……”

“再耐心?等一等吧,九小姐。我想头家可能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使他不方便打?电话。”

“什么麻烦?”

古叔为难道:“譬如……譬如签证到期,被移民局逮捕拘留了,等核验了身份,就会遣返。”

古叔临时编造的一种可能性,倒是给了梁稚希望,“很有可能,毕竟楼问津可不见得?会一直给他续签签证。”

“头家一定比谁都更急切回家,我们耐心?等待便是。兰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郑老板也送了新酿的酒过?来,九小姐还是先吃年夜饭吧。”

梁稚总算点头。

除夕夜楼问津没做任何安排,但当宅子里开始点灯的时候,宝星带着宝菱上门来了。

宝星生怕楼问津赶人?,急忙说道:“今天过?年,我们来都来了,好歹给个面子。我跟小妹去?巴刹买了寸枣和天公豆,楼总你尝尝?”

巴生的渔村不比庇城繁华,宝星爷爷家的杂货店,零食种类永远只有那几?样,无非鱼饼、炸香蕉和椰子糖,春节期间,会多?出应季的寸枣和天公豆。

每回楼问津经过?杂货店门口,丁爷爷便会唤住他,笑呵呵地往他手?里塞一把天公豆,也不收他的钱,说是反正卖不出去?,放久了发潮,也是扔掉的下场。问他既然卖不出去?,何必进货,他说,这是小时候在故乡吃过?的零嘴,尝一尝味道,就当是回到家乡了。

大抵是看在这两样童年零食的面子上,楼问津叫他们进了屋。

不单有零食,还有宝星去?花亭酒家打?包的肉菜,酥炸鲮鱼球,客家酿豆腐,菜脯粿条,蒸鹰鲳……足够凑上一桌年夜饭。

宝星极力活跃气氛,楼问津也就配合着多?说了两句话。

十二月,宝菱已从高中毕业,申请了南洋理工和马来亚等多?所大学。她的SPM成绩和雅思成绩均非常优秀,对录取结果都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妹妹这样争气,宝星自然高兴得?很,他知?道楼问津这一阵因?为“离婚”一事,全无心?情,因?此在今日的年夜饭上才提了起来。

“真是不错。”楼问津赞许道,“我们渔村也要出一位大学生了。”

宝菱腼腆地笑了笑,“我以前听爷爷说,楼先生你小时候曾梦想要做一名医生,因?为考医学院要很高的分数,所以成绩从来都是名列前茅,倘若那个时候有机会一直念下去?的话……”

宝星怕这话犯楼问津的忌讳,忙截断宝菱:“人?生各有际遇,做假设有什么意义?小妹你运气好,所以你要珍惜念书的机会。”

宝菱笑说:“知?道啦。”

吃完饭,宝星又力劝楼问津出去?逛一逛,今日康华丽广场有灯会,一定热闹。

楼问津这一阵离群索居,实?则提不起兴致,但也不愿辜负宝星今日特来陪他这位孤家寡人?过?节的好意。

也许未来不久,就没有机会再这般相处了,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康华丽广场上张灯结彩,游人?如织。

广场中心?,竟有舞狮队作起了佛山醒狮舞,一红一黄的关公狮和刘备狮,正在板凳上你争我夺,登高踩青。

精彩表演换得?一阵阵喝彩,掌声震天动地,好不热闹。

宝菱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演,踮脚张望,宝星一看,干脆牵住宝菱的手?,奋力往人?群的前排挤去?。

楼问津看了一阵,笑一笑,退到不远处的树下,摸出口袋里的香烟,低头点燃了一支。他这一阵烟抽得?厉害,大约因?为身旁再也无人?约束。

他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把烟夹在指间,再往人?群里扫了一眼,目光瞥见什么,骤然一顿,急忙往回看。

在那人?群的边缘,正站着梁稚与兰姨。

梁稚穿一件砖红色的泡泡袖短衫,搭深蓝色高腰牛仔热裤,背着一只小号的皮革双肩包,手?里捏着一部手?提电话。

与翘首张望的兰姨不同,她似乎注意力只在那电话之?上,全然的心?不在焉。

楼问津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走到了灯火的暗处,这才放心?地将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再无偏离。

他贪婪地盯住了她所有的动作:低头看手?提电话,抬手?捋鬓边发丝,被突然的喝彩声吸引着无意识地抬眼看向人?群的中心?……

仿佛一阵风,使心?里欲灭的火星猝然地亮了起来。

可转瞬之?后,它便更快地、无可挽回地熄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