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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平海到?了船尾,问找他何事?,沈康介一言不发,猛地?把?身后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麻袋,往戚平海头上一套,又两记直拳,猝不及防地?揍得他紧捂腹部,痛得栽倒在地?,除了低声哀嚎,再也无力高喊。

沈康介拿过一块臭抹布,塞进戚平海口中,再抽出?皮带,扎紧麻袋,而?后干脆利落地?摘下他身上的宝石戒指、劳力士手?表和金领带夹,再摸出?口袋里?的特等舱房卡,揣进自己荷包。最后,他直接把?人一扛,从栏杆上方丢了下去。

雨后起了大雾,深夜海水黑沉,套了麻袋的人掉下去,溅起的一点水花,立即被船尾的浪花盖住。

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后来,沈康介去头等舱室取了那只皮箱,撬开以后,把?里?头的美金和金条,与我七三分?账。我们在狮城下了船,重新回到?庇城,拿着那些钱,偿清了债务,又各自盘下了一摊生意……”梁廷昭后背被汗浸透,头重重地?垂下去,丝毫不敢抬起来看梁稚一眼,“我本来以为,船上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

楼问津冷笑一声,“专门?服务特等舱室的一位侍应生,因为值班打瞌睡,打算去船尾吹风清醒,恰好目击了全部过程。不过事?情与他无关?,他不敢擅惹是非,怕被你二人打击报复,所以只在狮城下船之后,根据父亲登船时登记的住址信息,叫人给我母亲送了一封信,详述事?情经?过。那时我母亲刚刚得知自己怀孕,正在家里?翘首等待我父亲回家,好分?享这个喜讯。谁知,等来的却是我父亲的噩耗……”

梁稚一时间只希望也有人能朝着她心脏开上一枪,这样?她就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与折磨。

“你母亲现在……”

楼问津瞥了梁廷昭一眼,“你不知道?”

“……那天以后,我和沈康介约定,彼此再不提起,就当从未发生过,所以我也没有再去打听……”

“她被沈康介害死了。”

楼问津母亲罗沅君,以极大的毅力熬到?了次年六月,生产以后,等到?小孩刚满半岁,便决定想办法惩处凶手?。

可她深居闺中,社会经?验严重不足,以为那船是从庇城出?发,便归庇城管辖。

她前往庇城的警署报警,却不知沈康介为方便做生意,时常孝敬,早就与警署一个鼻孔出?气。

她前脚刚走出?警署大门?,后脚那通风报信的电话就打到?了沈康介的家里?去。警察以为不过是沈康介养在外头的哪位细姨争风吃醋,蓄意地?给他惹麻烦,全然没有当一回事?。

沈康介接到?消息,却惊得一身冷汗。他自知绝不能让罗沅君活着回去,因此很快地?将人锁定,到?了夜里?,把?人一绑,塞住嘴,装进麻袋里?,又绑上几块大石,趁着夜间无人,把?渔船开到?海峡正中,把?麻袋一扔。同样?的手?法,同样?处理得无声无息。

——这些事?,是前一阵楼问津与沈康介会面,从他口中得知。

罗沅君知道自己此去生死难料,便将孩子托付给了同乡的葛振波——她明白他曾经?对自己有过情谊,一定会善待这个孩子。

临行前,葛振波让她给孩子取个名?字。

她想了想说,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就叫问津吧。

罗沅君去了庇城,没再归来,自此人间蒸发。

葛振波没有别?的本事?,只有拳头好使,他带着孩子在沈家附近潜伏过一阵,可始终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此时沈康介在庇城已然崭露头角,葛振波明白敌人远比他以为得强大,不是靠他三两拳头就能解决的。

不得已,他只好带着小孩回了巴生。

往后,沈家和梁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也越来越难以接近其人。

想来,报仇一事?,只能从长计议,于是未免引人注意,他将小孩改姓了罗沅君母亲的楼姓。

一直到?楼问津长到?十五岁,他在一场车祸中丧命。

再也没有替心爱女人手?刃敌人的机会。

楼问津接下了复仇的接力棒,辍学离开巴生,丰满羽翼,直到?十九岁那年,做好一切准备,潜入梁家,拉开故事?的序幕。

听到?罗沅君葬身鱼腹一节时,梁廷昭已经?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他见过罗沅君的相片。

还是初初登船的时候,棋牌室里?烟雾缭绕,年轻的戚平海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羞涩地?跟人分?享,说这是他的心上人,等他出?人头地?了,便去接她过来,与他成婚。

现在想来,他初见楼问津就觉得面善,是因为楼问津与那张照片里?的人,有七八分?的肖似。

那实在是一个美人,彼时照片在牌桌上传看,大家都看得呆呆的,直骂戚平海,这小子可真是有福气。

梁稚泪眼朦胧,想去瞧一瞧此刻病床上楼问津的表情,却又不敢。

而?此刻跪伏在地?,不知因为愧疚还是恐惧,而?涕泗横流的父亲,叫她既陌生,又害怕,更有克制不住的恶心。

——他本可以在沈康介作恶的时候出?手?阻止,可他没有;事?后,也可第?一时间报警作证,可他也没有。

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收了三成的封口费,包庇了这桩骇人听闻的恶行,与亲自动手?,也不过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分?别?罢了。

而?楼问津,却因为她,宽容了这样?懦弱而?龌龊的一个人,还身负重伤。

她怎么办……她该怎么继续面对他。

梁稚脸色越发惨白,她下意识退后,想跑。

这样?,不管是面目全非的父亲,还是无颜以对的爱人,都不必面对了。

“阿九!”楼问津赫然出?声。

梁稚脚步一顿,神色凄惶地?朝着病床上望去。

楼问津艰难地?伸出?手?,“……你过来。”

梁稚摇头。

“你过来。”楼问津额头直冒冷汗,“……你想丢下我吗?”

“我……”

楼问津望定她,目光无比的坚定。

梁稚仿佛身不由己地?,朝着他走过去。

走到?了床边,她近距离瞧见楼问津的脸,却豁然惊醒,急忙退后。

手?被一把?抓住。

紧跟着楼问津发出?倒吸凉气的“嘶”声。

梁稚心脏停跳,急忙朝他弯腰,环住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把?他按回去。再手?忙脚乱地?解他病号服的纽扣,瞧那纱布有没有渗血。

不知不觉,眼泪就砸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走,我现在痛苦得要?死……”梁稚哽咽。

“痛苦就对了。”楼问津偏过头,睫毛垂落,苍白的脸颊挨上了她的手?背,“这是你欠我的,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