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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

“我想过去看看。”

楼问津无声叹气。

梁稚手?里的文件,也看不?下去了。

一周之后,楼问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由梁稚开车,去往巴生。

一去四小?时,两人途中只作简单交谈,广播电台里流行音乐唱个不?停,日光燥热,一切都如?此的令人烦闷。

车先去了一趟附近城镇,楼问津提前联系过刻碑的师傅,两座花岗岩的石碑,已装进了罗厘车的车斗里。

随后,两部车一道往新?邦利马坟场开去。

车停稳,师傅指挥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将石碑卸下,运至坟茔旁边。

梁稚踩着一地?青草,走到了三座并立的坟前,在六七步远的位置停步。

一座是葛振波的墓,另外两座却无名姓,大抵,是楼问津决心大仇得报之时,再来刻名立碑。

楼问津摆上贡品,点燃香烛,到了风水师傅测算的吉时,便?铲土动工。

因要校准方位,竖碑之后,再做固定,花费了近一小?时时间,全部完成。

楼问津再抽出一把?清香,各点三支,敬奉坟前。

随即,他双膝跪地?,挨个叩头。

忽听?身后传来窸窣声响,他回头看去,却见梁稚也在不?远处跪了下来。

她双手?挨地?,脑袋低伏,额头紧贴手?背,久久未起。

良善之人相对失德之人,总要多受教?化之约束,这往往是痛苦的根源。

她代?心目中那已然精神死亡的父亲请罪。

楼问津瞧着那跪伏在瑟瑟青草中纤细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祭拜完毕,梁稚说,想去他长?大的地?方看看。

渔村十年如?一日,发展缓慢,涂得五颜六色的铁皮房子被晒得奄奄一息,挑高的的木桩上挂着渔网,空气咸腥潮湿,带着一股太阳灼晒死鱼的臭气,可闻久了,也不?觉得臭了。

刚到村口,便?有人发现了楼问津,可能觉得面熟,但又不?敢相认,只以目光紧紧追随。

楼问津倒是大方打了声招呼,附近几间屋子的长?辈,听?到消息都从屋里跑了出来,不?住打量。渔村太穷,出去的年轻人去城里住组屋,少有再回来的。

“阿津?真?是你?啊!”

“是我。”

“这十几年去哪里了啊!看样子发达了啊!”

“发了一点小?财。”

“旁边是你?媳妇?生得好靓啊!”

楼问津笑了笑,“不?是。”

沿路过去,沿路有人搭讪,楼问津一一回应。

走到将至村尾的位置,楼问津停了下来,指一指前方一间漆作深蓝的铁皮屋,“那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谊父去世以后转给了别?人,后来可能又转手?了,现在的这户人家,我也不?认识。”

梁稚定住脚步,好似想要透过这屋子,想象楼问津往日的生活。

楼问津等了片刻,说走吧。

随后,又经过宝星家里,那换了不?知几户人家的杂货店。

梁稚意识到,对于渔村的孩子而言,童年是支离的,因为不?知何时,就要被迫长?大,而一旦离开,这里也便?没有所谓的原乡了。

继续走,就来到了海边的码头。

腐烂的木头栈道旁,挨挨挤挤地?停了十几艘小?渔船,船身锈蚀,正中支上一张防雨帆布,便?可算做顶棚。

当年楼问津帮忙看船的那位邻居人还在,只是已经老得脊背佝偻了。

楼问津给他找了一支烟,叙一叙旧,说想去船上看看。

楼问津跨过栈道,先一步跳上船,见梁稚站在那搭在船头的木板上犹豫,便?将手?伸了过去。

梁稚望了一眼,把?手?递过,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一步迈开,跨上船身。

船体摇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待稳下来以后,把?手?松开。

船上乱糟糟的,大号塑料桶、水壶、面盆、麻绳、轮胎……随处散落。

楼问津在顶棚里收拾出了一张干净的板凳,递给梁稚,自己则走到了船头,就这样手?掌一撑,两腿悬空地?坐了下来。

梁稚瞧了瞧手?里的板凳,放下,也走到船头去,在楼问津身旁坐下。

“……太阳晒,你?进去坐。”楼问津说。

“嗯。”梁稚并没有动。

楼问津转头看一眼,她被烈日晒得眯住了眼睛,一张脸白花花的,显出一种?几分惨淡的颜色。

他就这样望着她,倏忽低下头。

那挨近的呼吸使梁稚睫毛一颤,却没有动弹,目光不?看他,姿态却是予取予求的。

楼问津毫不?意外她的反应,动作也就停在了那里,随即把?头抬了回去。

从前,他没有接受她为拯救梁廷昭的献祭,现在自然也不?会接受她为赎罪的顺从。

他只接受爱是爱的本身。

“阿九……”

梁稚缓缓抬眼,楼问津正垂眸看着她,目光平和,“我真?想就把?你?绑在我的身边,依你?现在的想法,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拒绝。可我不?想你?仅仅只是面对我都觉得痛苦,所以还是算了。”

梁稚把?双腿支了起来,抱住膝盖:“……你?真?的可以原谅吗?”

“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原谅,只有愿赌服输。”

梁稚头埋下去,挨住自己晒得发烫的手?臂,声音沉闷:“……如?果我早些知道就好了。”

“那我们?什么也不?会发生。”

那些以血盟誓,刀口舔蜜,爱恨癫狂……什么也不?会发生。

梁稚一时不?再说话。

楼问津语气涩然:“你?现在经历的痛苦,我确实无能为力,如?果你?选择领受这份负罪感,而不?是……”

他说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与她的分别?,还要经历多少次,每次的痛苦如?出一辙,因为都能预见往后。

知道真?相以前,她的选择不?是他;知道真?相以后,她的选择依然不?是他。

所以,大抵,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楼问津在庇城逗留时日不?长?,行李也不?多,不?过片刻工夫,就收拾完毕。

宝星拎起箱子掂了掂,“真?要走?”

“不?然?”

“我看你?跟梁小?姐现在不?吵不?闹,相处得也挺好的。我觉得你?俩就是太较真?……”

“我不?给你?发薪水,你?就开始管起我的闲事了是吧。”

“……那毕竟你?开除不?了一个已经被开除了的人。”

楼问津扣好衬衫袖口的纽扣,不?再与他贫嘴,“走吧。”

宝星开车,把?楼问津送到机场,又依照吩咐,返回科林顿道,指挥扎奇娅给宅子做扫除。

他抖了抖窗帘,正在检查需不?需要叫人拆下来做个清洗,却见外头那棵印度素馨下,急匆匆地?跑过来一道人影。

片刻,脚步声在大门?口响起。

“宝星?……楼问津走了吗?”

“刚走,这会儿可能还在等待登机。”宝星望着梁稚,隐隐期待起来。

哪知道梁稚听?到这消息只是神色黯了下去,往沙发上一坐,没有任何行动。

“……梁小?姐你?不?追啊?”

“追什么?”

“……追去机场啊?楼总飞机十二点半起飞,现在还有一个小?时……”

“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

梁稚环视一圈,瞧见了茶几上黑色陶瓶里插着一支黄蝉花,“……他有留什么话吗?”

“没有。他说已经跟你?道别?过了,没什么可留的。”

梁稚沉默下去。

提包里的手?提电话响了,大抵是公司哪位主管打来的。

梁稚拿起来看了一眼,先把?它?拒接,她指一指对面的花,“楼问津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种?花?”

“哦,以前听?楼总提过一嘴,似乎是因为他谊父告诉他说,他母亲家乡的门?前,就种?了这么一树,虽说有毒,但实在漂亮,所以也一直没叫人砍去。”

梁稚看向宝星。

宝星被盯得不?自在,“梁小?姐,怎么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找工作。现在市场上招人都要看学历,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等八月份小?妹确定了今后去吉隆坡还是狮城,我陪她一起过去,再慢慢地?找。”

“我缺个人,你?来给我当助理。”

“……不?必了吧。”

“工资比楼问津开的再高两千块。”

“梁总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现在就上岗!”

梁稚难得被逗得笑了一声。

宝星看她:“梁小?姐,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

“那少不?得我也要认真?地?说几句不?当说的话,不?然以后你?做了我老板,我就没这个机会了。”宝星正色道,“实话实说,最开始我一直觉得梁小?姐你?是个嚣张跋扈,很难打交道的人,但跟你?相处以后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宝菱那件事,原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愿意冒险搭救。你?和楼总的事,我也算亲眼见证了一程,别?的我不?知道,我想楼总对你?掏心掏肺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