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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兰姣被拖上来的时候狼狈极了,唇边还挂着未干涸的血,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倒让人觉得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燕弘荣皱了皱眉,用脚尖踢了踢许兰姣的胳膊:“将她弄醒。”

燕弘荣身边一个机灵的臣属早就递上了一壶水,在深夜里放了这么久,水壶里的水早就凉到刺骨了。燕弘荣拧开壶盖,壶口垂直向下,将一壶水倾泻到她脸上。

“咳——咳咳———”

冰冷刺骨的水将许兰姣淋醒,她的黑发粘在脸颊两侧,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看起来已经在垂死的边缘了。

“说———是谁指使你来杀父皇的?”燕弘荣的脚尖踩在许兰姣的手指上,漫不经心道,“是不是燕君信?”

许兰姣的眼睫颤了颤,唇无声地翕动着,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燕弘荣的脚用力了几分:“淑妃……不、罪人许兰姣,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有哪些同党。只要你全部说出来,我就给你个痛快。”

十指连心的剧痛让许兰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的目光落在燕弘荣脸上:“……我说……”

燕弘荣大发慈悲地从许兰姣被踩得一片青紫的手上挪开:“好。”

一片寂静中,许兰姣一字一句:“荣郎……是你说、说只要杀了燕王那个……老东西,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燕弘荣:“???”

许兰姣在说什么鬼东西?!

燕弘荣犹自震惊,但他周围的臣属,不少人脸上都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许兰姣虽然是燕王的妃子,但她的年纪比燕弘荣还要小。兼之容貌不俗,心性单纯,确实是很值得诱哄的对象。

不然……好端端一个女子,就算因为触怒燕王而被贬到冷宫里,也不会大逆不道地生出弑君的念头吧!

不过,他们虽然心里认同这种说法,但明面上也决不能让他们的主君沾到这样说不清的事里去———

“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你这毒妇,休要污蔑殿下!”

“三皇子对陛下的孺慕之心人皆可知,怎可容得你胡言乱语?”

……

燕弘荣还没开口,他的臣属便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但———

燕弘荣环视了一圈,发现几乎过半的人神色里都写着“虽然我知道这是殿下做的事,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被扣到殿下的头上”。

燕弘荣简直怒极,他从腰侧抽出仍沾有血迹的刀,横在许兰姣颈间:“这么荒唐的理由,你以为有谁会信吗?!”

刀刃割破了许兰姣的脖子,但她像是浑然不在意似的,仍旧痴痴地望着燕弘荣:“荣郎……”

———这副场景,燕弘荣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眼看着属下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和暧昧,燕弘荣将刀插在许兰姣脖颈旁的土地上,斩掉了她一缕黑发:

“许兰姣!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许兰姣垂下眼睫,一行清泪顺着她眼角流下:“……是我一人做的,与荣、三皇子殿下无关……”

———教科书版的欲说还休。

“没想到燕王宫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对苦命鸳鸯。”宫墙一个角落里,突然传来不紧不慢的鼓掌声,“三皇弟,你可真是让皇兄我大开眼界。”

燕弘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有空在这里和许兰姣磨蹭的前提,是整座燕王宫从里到外都布满了他的人手,他不想传的话,不该传的话,一句都不会传出去。

但现在———

宫墙火把照不到的角落里,三人迈着悠闲的步子出现在了燕弘荣眼前,为首的那人笑着与他打招呼:

“三皇弟,别来无恙。”

燕弘荣看着燕焜昱明显完好无损的腿,脸色阴沉地可以滴下墨来,“你的腿———”

“天命终归是站在我这边。”燕焜昱笑道,“三皇弟,刚刚淑妃所言,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

“不过是疯女人在胡言乱语罢了。”燕弘荣反咬一口,“说不定她是为了成就你的大业,才如此攀咬我!”

“人证物证确凿,弘荣,我劝你束手就擒。”燕焜昱像是一个正在因为弟弟调皮而无比苦恼的兄长,“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会将你伙同他人杀害父皇的恶毒罪行公之于众。”

说完,他脸上柔和的笑意一收:“拿下!”

除了靠近燕弘荣的部分臣属,守在外围披盔覆甲的士卒,齐刷刷地将武器对准了他。

燕弘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燕焜昱面色冷肃,他一步步向前:“他们不信任我,难道还信任你这种谋害亲父的禽兽吗?”

他身后的两人中,有一人紧紧跟在燕焜昱身侧,防备着燕弘荣随时会出手,而另一人则是落后他们好几步,明显有些漫不经心。

在燕焜昱步步往前,试图以环境和气势来突破燕弘荣心理防线时,祝凌身为那个落在最后的人,正在脑海中查看系统地图———

那外围看似受到燕焜昱驱使的士卒,在系统地图上铺开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红色,里面代表友好的绿色和代表中立的黄色,就像大海里的小船,简直少得可怜。

小白云:【……这要是股票,燕焜昱得赚翻。】

祝凌简直不能更赞同。

突然前方有一声惊呼:“殿下小心!”

———是与她和燕焜昱同行的那个人。

燕弘荣突然对燕焜昱出手了。

那人一边惊呼,一边迅速从腰侧抽出一把剑斜向上方的位置,挡住了燕弘荣攻击的同时,又将燕弘荣的剑压了回去,但由于燕弘荣出手太过突然,那人压回去时用力过猛,以至于燕弘荣的剑割开了他自己的喉咙。

电光石火间,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弘荣!”燕焜昱惊呼一声,他蹲下身,试图捂住燕弘荣不断流血的脖子,血渐渐浸没了他的指缝,将他的双手都染得鲜血淋漓,他面上神情焦灼,近乎嘶吼,“快来人,去找太医!”

燕弘荣倒在地上,血不断往他气管里倒灌,他想在众人面前揭露燕焜昱那个手下是故意的,但却只能发出无助的“嗬嗬”声。

燕焜昱在他脖颈上的手用力到好像不是为了帮他止血,而是为了活生生地掐死他。他如今的表现,演足了面对突发情况时仍旧顾念亲情的表象。

功败垂成。

燕弘荣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倒在了成功前的最后一步。

不甘心!

不甘心……

感觉到手下的人再也没有呼吸、心跳和脉搏之后,燕焜昱满意地松开了手,他面上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哀戚神色,但心里却说不出来的轻松。

———对他最有威胁的人,如今已经死了。

选择在燕弘荣对许兰姣容忍到极限的时候出来,就是因为他这个弟弟傲慢自大又容易被激怒,只要他主动对他出手,他防卫时出了些“意外”,那也是天意难违。

“罢了———”燕焜昱起身时忍不住晃了一下,他撇过头,面上哀痛的神色更加明显,“将弘荣的尸身收敛,以皇子礼葬了吧。”

———按燕国的律法,谋逆者要挂城墙曝尸三日,他这样做,从法理角度虽不对,但从大臣们最想看到的情理出发,却是对极的。

人都已经死了,都没法争了,对死人大度无关痛痒,还能换一个美名,可以说是相当划算。

“至于罪人许兰姣———”燕焜昱顿了顿,“立刻赐死吧。”

“殿下。”祝凌忽然上前几步,拱手道,“虽说许兰姣遭受四皇子蛊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但她仍旧是燕王的后妃,大庭广众之下赐死,对陛下颜面也有所损伤。”

“不如寻一宫室,以后妃礼仪让其身亡,死后不入燕国皇陵,弃尸乱葬岗。这样既全了陛下颜面,又能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自己的想法被人反驳,燕焜昱心里漫上一丝不高兴,但他顺着乌子虚的话去思索,却发现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对于燕国后宫的女子来说,体面地死比苟且偷生的活更重要。

更何况……燕焜昱想,秋狝之时他虽然没有救下许兰姣的贴身侍女,但却在燕王秘密派人去处理许兰姣的父母时拦了拦,没让他们彻底丧命,再加上他还对身处冷宫的许兰姣屡次施加援手……这才换得许兰姣答应他刺杀燕王。

既然许兰姣帮了他这样一个大忙,那他这样处理,也算是展现他的仁德了。

“好。”按这个方案利大于弊,燕焜昱答应下来,“既然是子虚提议,那便交由子虚负责。”

祝凌再次拱手:“多谢殿下。”

如果不是为了救下许兰姣,她才懒得陪燕焜昱进入燕王宫,然后掺和到这些破事里。

燕焜昱从曹总管找来为燕王收敛尸体的侍人中随意点了三人后,便带着另一人离开了。

那被选中的三人中,一人去取白绫、匕首和鸩酒,另外两人则拉起许兰姣的胳膊,要将她往最近的宫室里拖。

祝凌伸手拦了拦:“等等———”

拖着许兰姣胳膊的两个人恭恭敬敬地停下,没有因为祝凌突然打断他们的行为而露出半点不满:“乌公子有什么事吗?”

能劝动大皇子改变心意的人,定然是大皇子及其信重的人,日后他们必然得罪不起,不如从现在就卖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