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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酒店找卫枝的路上,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决定陪她回南城一趟,见不见家长无所谓,她那个邻居家哥哥是真的要见一下。

第二件事,是顺手约了两节课,微信里随便抽取了俩幸运观众……跟他约课的都懂他那点龟毛的规矩,约课自带滑行视频,单崇看了觉得可以,就回了个“1”,并带上约课时间。

到公园的时候今儿要上课的人已经到了,是个二十岁出头的老哥,今天是来安排小跳台的。

单崇到的时候背刺已经带着他玩了一会儿了。

这人毛病挺多,虽然跳台子理论上最好是刻滑选手进阶而来,但是刻滑选手也有刻滑的毛病,就是他们对走刃真就到了执着的地步——

跳台也雪板挂着刃起跳,跳出去了因为害怕腾空感,习惯性去看脚下……

别说做动作,就是直飞都要摔。

看见那学生拎着板,灰头土脸地走回台子上,单崇直接滑过去,在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到了他身边,说:“无论是公园还平花还是滑行,你的眼睛最终那一秒,肯定都是看着你的滑行方向……别乱看,肩膀别晃,放松就不会摔。”

他说着直飞出去,到了出台瞬间核心绷住,上拉,一个高高的起跳和明显的滞空感,雪板“啪”地一下落地,立刻带上前刃——

风将男人身上的雪服吹的鼓起来,他直滑一段距离,反拧了下,停住。

“你从起跳就是错的,跳台上台之前就放直板,别恐速……你挂着刃走的是S弯,以后上大跳台速度快,很容易飞出跳台边缘,很危险的。”

他声音听上去冰冷的像教学机器,“再来。”

男学员:“啊……”

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单崇挑眉。

背刺蹲在台子旁边:“刚从小师妹那来?”

单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这你都知道”。

背刺:“您要不先把护脸戴上。”

单崇:“怎么了?”

背刺:“您就非得问吗?”

单崇:“我丑到你们跳台子都跳不好了?”

“那也不是,”背刺本着“是你自己要问的别怪我”原则,真诚地说,“就是您这(比划了下脖子)的登西让人有点分心,上午吃完饭还没有的啊,我就说你刚才怎么上缆车上一半突然回头了——”

他絮絮叨叨没说完,单崇摸了下喉结处,不意外地摸到一排小小的牙印……

“……”

他很少体会到“颜面尽失”这四个字。

哪怕当年跳台子摔哪了被雪场救援队用担架抬下山时都没有。

现在有了。

面瘫着脸戴上护脸,难为他还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脸冷静继续教学生上课,可能学生也很崩溃吧,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老师的身上挂着吻痕跟他有鸡毛关系呢?

毕竟老师的教学质量还是那么好。

这天上课很快结束,结束的时候飞台子的老哥已经勉强能够做个MelonGrab(*起飞前手抓后刃),膝盖上送还不够,但雏形有了。

一个小时前他连直飞都飞不好。

下课后他从手机收到单崇给他发的最后一跳动作视频,感激涕零,飞快转好了课时费,并企图约下一次课的时间——现在单崇在他眼里已经是魔法师——各种意义上的那种,魔法师。

magic。

单崇收了课时费,在等待下一个学生的时候又陪这学生跳了几回,背刺在旁边感慨:“我就没见过你一个下午上两节课,生产队的驴都没您勤快。”

对此,单崇就四个字:“迫在眉睫。”

背刺笑了声,刚想说什么,这时候单崇的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还是单善,他就知道今天不接她电话,她搞不好会跑去他短视频软件的视频下面刷屏留言。

于是他接了。

“在干嘛?”电话那边,单善的声音听上去生机勃勃,“和嫂子在一起吗?”

说完她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在上课,”单崇蹲在公园的雪道旁,“有事?”

此时背刺点了只烟,男人顺着味儿瞥了一眼,感觉到他的目光,他递给他一根……男人犹豫了下,摆摆手。

“没事,就问问你,你真脱单了这事儿能不能告诉妈妈,”单善慢吞吞地说,“自从大跳台事件,她听见你的名字就皱眉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明天就元旦了嗳,新年新气象,你也是时候该做点儿好事讨她开心——”

“万一你嫂子是我跳台时候认识的呢?”

单善一愣:“是吗?”

单崇面无表情:“不是。”

单善想了想,说:“其实是也没关系,还能因为人家会跳台就搞歧视吗?跳台又不是瘟疫,只是在我们家属于敏感话题……只要人家不嫌弃你拖家带口的,你自己喜欢就行——”

她说了一大堆,又说到了他的点子上。

于是单善正喋喋不休,就听见电话那边,她那个神仙似的绝不知道“低头”二字的哥哥,“嗯”了,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她家里条件挺好的,我觉得……”

单善:“嗯?”

单崇:“我想把你那个一百二十万攒好再把这事儿告诉双方父母……对她和对谁都算负责。”

单善也没废话太多,她知道单崇一直在为她换上最好的义肢努力攒钱,很多年了,她不是没拒绝过,说到后面,他们恨不得要为这事儿吵架——

某年大年初一确实吵过。

吵到他们亲妈把他们轰出家门,之后他们再回家时,就再也没为这事情起过争执。

于是现在她微一顿,问:“现在多少了?”

单崇:“八十来万吧。”

单善:“……差不多够了,其实。”

单崇:“嗯?”

单善:“我这还有一张卡,里面有二十八九万吧——”

单崇挑眉:“你哪来的钱?”

单善磕巴了下:“就……攒的。”

电话这边,背刺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冒出来的奇怪气场,叨着烟,整个人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他。

单崇问了一系列“爸妈知道吗”“你最好不是搞了什么写在《刑法》上的买卖”“卡呢”“你先把卡给爸妈”这类严厉的哥哥发言。

问到电话那边单善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巴,赶紧坦白从宽:“是人家给的,我原本准备替他攒着等他要结婚或者买房或者买车或者随便干什么人生大事的时候还给他,那……那眼下好像还是哥哥结婚比较重要?”

“谁给的?”

电话那边又陷入沉默。

单崇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这时候听见单善那边微信呼叫响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说“你现在还在上课啊那我不闹你了你先上课啊挂电话吧”——

单崇磨了磨后槽牙,刚想告诉她下一个学生还没来他有的是时间,这时候他就听见电话被放下的声音……

小丫头以为他会挂电话,直接把电话扔下就走了。

有些人真就有非要人家挂电话的臭毛病……

单善算一个。

这回算她自己坑了自己。

单崇举着电话等了两秒,听见那边“噔”地在平板上接通了微信,单善都还没说话,就有个男声就响起——

“昨天给你打的五万收到没,妈的银行都显示到账了你不会扣个1?有没有礼貌。”

这边,冰天雪地里,举着手机贴着耳朵的男人陷入沉默。

讲真,这一秒,心里真的是比零下十几度的阿勒泰还寒。

那边骂骂咧咧不会说人话的声音他认识。

是戴铎。

……

之后的几天单崇可以说的上是抑郁寡欢。

光琢磨戴铎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他妹那么多钱就能让他连夜失眠。

而且出手就是五万——这节骨眼那五万怎么来的单崇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无非就是雪联世界杯大跳台第三名的奖金,估计他自己只留了二三万当生活费,五万毫不犹豫划账划给了单善。

五万,按照一般二三线城市,够普通人辛苦上班赚个一年。

他几次拿起手机想问,都不知道从哪问起。

由于单崇的缘故,单善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戴铎,单善对戴铎一直态度比较微妙他这个当哥哥的也看在眼里——

但是。

“态度微妙”和“成为事实”,这两件事真的要发生时,那感官上还是有差距的。

乌鲁木齐飞往南城的飞机上。

在男人第八百次望着外面的天空叹气时,坐在旁边,卫枝扒拉着他的袖子:“你怎么又叹气了?叹气容易变老哦,你本来已经比我大了半轮,注意点影响好吗?”

单崇转过头瞥了眼身边的小姑娘,后者干脆把他们中间的扶手掀起来,蹭到他身边。

她抱着他的腰,顺势倒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鼻子埋进他怀中,吸入一口气息……

满满都是洗衣液混杂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味。

她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又不想去广州了?还是不想上冬令营的课?”

南城就在广州旁边,单崇这次计划是先把卫枝送回家,然后在机场就坐车去广州。

这安排有点奇奇怪怪的,但这次冬令营的举办方很大方,甚至没问他这么折腾是图什么,一口答应派车来接。

“跟这没关系,”男人摸了摸蹭过来的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想了想,还是告诉她,“我妹最近有点奇怪。”

他看到卫枝来了点灵感——

要不以实际案例告诉单善,自古幼驯染必然BE?

正好她抬起头,下巴压着他的胸口:“她怎么了?”

“……谈恋爱?”他犹豫。

“你妹谈恋爱你都管?”卫枝圆眼微睁,“电视剧里多管闲事的哥哥都不会有好下场的……除非她时跟什么奇怪的人谈恋爱。”

“那人给了她三十万。”

“?人民币?”

“人民币。”

“……”卫枝陷入沉默,“能给我看看你妹照片不?”

是这样的——

这一秒她压根就没考虑单善腿脚不方便这事儿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听见另一个同类光谈恋爱怒挣三十万,第一反应应该都是:有照片吗,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