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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崇挨着她坐下来。

手里的餐具在餐盘里划拉了两下,把她爱吃的土豆扔给她,顺便带走她讨厌的芹菜,与此同时,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卫枝刚想问他“嗯”什么“嗯”,就听见他说:“我不知道‘稍微凑合‘四个字怎么写。”

卫枝:“……”

男人夹起一块土豆递到她唇边:“张嘴。”

她转头叨走土豆。

他手中的筷子满意地换了个方向:“王鑫让你来劝我?”

“他不让我来我也差不多该过来了,大年三十不让一起过,元宵总得一起吧?”她抱着他的胳膊,“他就让我提醒你,劳逸结合。”

她停顿了下:“我觉得他说的对。”

单崇抬起手,以相当息事宁人的气氛,捏了捏她的鼻尖。

显然没准备把她的话放心上。

……

卫枝刚下飞机就赶到雪场这边,吃了饭,她回酒店办了个入住,单崇陪她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

雪鞋里面就像是有云南白药,穿着的时候怎么

连滚带爬,爬起来都能继续,一脱下,再躺平,起来就不是那回事儿了。

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下午第一趟,单崇翻个Doublecork1440°差点都没翻过去,勉强落地站住了,就是弯腰滑了好长一段,差点儿摔。

“你往前压是没错,手别瞎摆,哈腰干什么?”

男人再上台子,王鑫不放心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屁股都撅上天了。”

单崇弯腰压着固定器,头也不抬:“睡个午觉给我睡晕乎了。”

“意思是睡个午觉还耽误你了呗?那你干脆晚上也别睡?”王鑫讽刺他,“让队里给你打个报告,夜场加训,亮一盏灯你能跳一宿的事,巨他妈划算,我看问题不大。”

“你说话非得这么阴阳怪气的?”

“跟你和戴铎学的……啊,戴铎也是和你学的吧?”

单崇嗤笑一声:“通宵练那不成功,那我媳妇儿来干什么的?”

“你还知道你媳妇儿来了。”

他说着,单崇扶着出发台,伸头看了眼,小姑娘穿着雪鞋,踩着雪板,站在台子旁边的道跟他挥挥手,她也没在录像,就是他跳台子,她在旁边跟着。

雪镜后,男人目光变得温和了些,抬起手调整了下雪镜,又压了压腰做了个拉伸,出发了。

就下午可能是风水不太好。

出台子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动作还是对的,前面几个轴转都转得不费劲儿,到了最后半圈,他就感觉自己在半空卡壳了下——

很难说清楚那种卡壳是怎么回事。

他落地的时候,是斜着下去的。

眼看着整个人都要横着拍在雪面上,出于本能,他整个人在半空蹬了一脚,然后手伸出手扶了下地。

他听见就是“啪”一声,雪板落地溅起雪尘之外,他的手也是轻微拉扯“咔”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阵手腕传来的刺痛,他一只手扶着地滑了很远——

等停下来的时候,右手手腕处突突跳着疼……

连摘板都没力气。

那种一阵一阵的滚烫疼痛传来,单崇停顿了下,弯腰用左手摘的板,拎起板。

那边,卫枝一个前刃急刹车在他跟前,“啪”地一蹬,溅起贼啦高雪墙,单崇眨了下眼,一时间都忘记自己手腕还疼,震惊地想:女朋友什么时候解锁的呲雪墙技能来着?

还没等单崇夸她,小姑娘已经摘了板冲过来,她没戴雪镜和护脸,这会儿小脸苍白——

跌跌撞撞向着他冲过来,尖叫:“单崇,你妈的,你手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

单崇从来没有在她的嘴巴里听见自己的全名后面紧跟着国骂的。

被她凶的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跟旋风似的冲过来,抓着他的胳膊肘去检查他的手——

刚碰到,就听见他“嘶”了声,躲开。

她像是吓了一跳。

整个人抖了下,猛地抬起头望着他,那双圆眼眼眶迅速变红。

忍着手疼,他还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小姑娘一偏头躲开了,又不敢碰着他,就双手又从新拉着他的手,捧着。

听见男人嗓音微低:“没事,我不疼……你怎么知道我摔着手了啊?”

“听见了。不疼个屁。”她从嗓子深处说,“医院。”

在多的一个字说不出来。

雪板切过雪面的声音、跳台上的风声都挺大的,她怎么听见他落地时身上那声响,她都不知道……

就知道当时腿都软了。

也不知道他摔着了哪。

直到看到他站起来,换了个手摘板。

她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

去医院的路上,卫枝一路没说话,就靠着单崇坐着。

王鑫一边开车话倒是很多,一直在骂单崇“老子都告诉你了劳逸结合你妈的就是不听”“告不告诉你妈你说”“我不敢你自己说吧”“合同都还没走完我怕她直接给我把合同撕了拎你回家,兔崽子”……

骂了一路,不带重样的。

卫枝也挺想问单崇是他算计着坑她玩儿还是她今天出门黄历不对,怎么她不来他也好好的没事,她往台子下一站,他手就废了?

进医院,熟悉的急诊,挂号,缴费,拍片。

老烟同款骨裂,住院,打石膏。

还好没断。

王鑫搁那唉声叹气,嘟囔着“怕什么来什么大年初一就他妈不该讨论这个摔不摔的问题不吉利”,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怎么跟单崇他妈磕头让她再给一次机会。

单崇坐在担架上,低头给家里打电话。

——为什么是坐着呢?

刚才进医院,护士原本让他躺下,男人都准备照做了,一抬头看见站在半个手臂距离的小姑娘,失魂落魄的……

他犹豫了三秒,再也没躺下。

打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扭着手了,也没等那边给反应直接有点儿掩耳盗铃那意思的挂了电话,他招手把蹲在脚边的小姑娘唤过来,左手压着她的肩膀,亲亲她的鼻尖:“别怕,我没事。”

哪个职业公园滑手没个把骨科赞助?

他进医院本来就不是什么小概率的事儿。

卫枝做了很久心理准备的,但是真到了眼前,她脑子嗡嗡的,说不了话,张口就是想说“你妈说的对跳个屁台子你就当滑雪发烧友合适”,忍了又忍……

根本不敢想,当年他摔着腰时,如果守在手术室外面的人是她,她能不能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心理素质就很差,她承认的。

抬起手拍了一巴掌男人的胸口,最后就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你就不能小心点吗”,说完抱着他的腰缩进他怀里,也不嫌他一身药味难闻了,死死地抱着。

单崇拍拍她的背,也是头疼得很——

现在是真的脑仁比手还疼。

刚才电话里,他那句“摔着手了,医院呢,没多大事”之后,电话那边沉默了起码五秒……有没有第六秒他也不知道,因为第六秒他自己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所以,就有这么邪门,这年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年初一,王鑫的担忧一语成谶。

他重新归队流程没走完,就又折腾出个好歹,这次,也不知道家里的人怎么看……

就像原本就有裂痕、已经很脆弱的玻璃再次落地。

四分五裂在所难免……

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