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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着日子,这也才八个月。

能找谁呀?她先想的是安胎,立马就找老关去了。可老关偏偏不在,他上县上的医院抢药去了。村里卫生站的药都是上面给配发的,治病的药那都是抢着要的。至少感冒退烧这些药,咱得弄回去一些吧。每回为了弄点药和针剂,他得在县上耗好几天。

老关不在能找谁?找林尚德。

林尚德一没结婚的小伙子,跟着郭大娘回去的时候香草都生到跟前了,孩子的头都露出来了。后面跟来的是钱老师,她想了想觉得起来看看,结果一瞧,吓死人了。

一个是生过孩子,一个是看过书没操作过,可这也顾不得了,两人笨手笨脚的,把香草的孩子接到了世上。

这孩子是个四斤半重的女婴,哭声细细小小的,林尚德抱着这个孩子,不由的就想起了自己。

自己也是在林美琴失去丈夫之后早产生下来的,他怜惜这个孩子,犹如看见当年的自己。不由的,他双眼湿了,对着香草笑:“看!这孩子……多好!”

香草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没勇气睁开。她的眼角都是泪,不知道是悲从中来,还是疼痛难耐。

而村里也确实添了一口人。林尚德给这个孩子投入了极大的耐心,他找林雨桐,希望走关系去购销社弄点红糖红枣奶粉。林雨桐能理解这一份怜惜,但也不得不提醒他,“你叫二姐来回帮你送吧,闲言碎语的,你得考虑香草的感受。”

林尚德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然后哦哦了两声,“我知道了,以后叫大姐二姐去。”

可林尚德给接生,回来又忙前忙后。孩子早产,母乳不足,动不动就有些小毛病。郭大娘不是找老关,就是找林尚德。两人五五开的被叫过去,可别人还是在私下里传林尚德和香草的闲话。

郭大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她赶紧找林雨桐,“你帮我留意着,不管是矿上的,还是哪个工地上的,有那老实厚道的小伙子,能配得上香草的就行。”

她放出这话来,不是真想这么快给香草找个人招赘,而是想着这么着不连累林尚德。那么大年纪了,娶媳妇本来就难,结果还有这传言,谁家的好姑娘肯嫁给他?!

林雨桐能不知道这意思吗?可这话又是最没法挑明说的。

林爱勤和林爱俭随后也过来,提了一个姑娘,是农场的,那姑娘五大三粗的,确实是壮实。可就是一点,说话粗声粗气,走路过来的姿态,跟男人没啥区别。也因此,一直没说到对象。这姐俩一听弟弟跟香草传出闲话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的,赶紧给找个对象。

林爱俭更是道:“这要是顺利的去了省城,现在还在省城学习呢,哪里来的这个事?”说不定在培训班里认识个条件差不多的,回来这婚事就有着落了,对不?好似人生在某个节点一旦拐弯二楼,你的人生将完全走向另一个方向。

当年的林大牛是如此,如今的林尚德难道就不是?

可事实已经这样了,你们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这事别急,问问我哥,看看是啥意思。”

林尚德不跟姐姐妹妹说,但跟四爷说的时候说的是实话,“要是她愿意,我俩凑一块过也行。郭大娘是啥人咱都知道,香草也是一个村里,当妹妹似得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不过我这身体,不拖累人家就是好的了。”

他真打算娶的。

好好一小伙子娶个带孩子的寡妇?这要是实在没法子就罢了,好歹林尚德是有工作的。别说其他人会怎么说,林爱俭几乎气炸了,“你知道你在干啥不?”

林尚德低着头不说话。林爱俭扭脸看大牛,“叔,您说,这怎么办?”

林大牛看林尚德,“你得知道,那边带着个孩子。你要是不嫌弃,这辈子都不能嫌弃。人呀,有时候劲头上来了,脑袋容易发热,可热劲过去了,看人家就不顺眼了。德子,香草那孩子不容易,可经不住事了。”

林尚德苦笑,“叔,咱家这事遇的……你说,我能是那种人吗?”

林大牛半晌没言语,“那你慢慢跟香草说去,得人家乐意,人家点头才行。”

林爱俭一想也是,香草那孩子还是比较有谱的,她是万万不能同意。

是!那边没答应,林爱勤和林爱俭都放了心。可林尚德倒是真上心了,为了这个早产的孩子,跑到县医院问专家。还问林雨桐,说你那个蒙族战友,没啥关于这个方面的偏房。

其实林雨桐已经把方子给香草了,香草喝着药,一方面养自己的身体,也催乳。另一方面,孩子吃了母乳,也对身体有好处。

因此她跟林尚德说了,“着急不得,就是得慢慢养。养精细了才行。”

林尚德所有的细粮配给,都贴补了香草和那孩子,不管你要不要,反正半夜挂你门上,转身就走。

郭大娘给孩子上户口,借机跟林雨桐说话。她觉得这事是她对不住人,林雨桐反倒就笑,“看他们自己。自己乐意就成。”

不阻拦的架势。

郭大娘心里叹气,叫林雨桐帮着给孩子填申报户口的材料,姓名这一栏,她道:“叫郭念恩吧。”

因着是姑娘,香草之前那男人家只来了一次,看过就走了,再没问过。摆明了,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那就干脆姓郭,随了母姓。

这孩子来得不容易,长的不容易,没大家的帮衬,没林尚德前前后后的照看,还不定什么模样呢,反正这都是恩。

是恩人,咱就不能坑人家。

郭大娘回去就跟香草说呢,“咱就是过的再难,再不能拖累人家,对不?”

香草抱着孩子,“我不嫁人!往后,我带着孩子跟您好好过,不嫁人了。您有了我,也过了这一辈子了。我还有念恩了,咋就不能过一辈子了。”

可再出现在人前,跟大家一块劳动的香草,再不是那个见人就腼腆的笑的姑娘了。她形如枯槁,见人就低着头避开。尤其是男人,别管多大年纪了,远远的离了,怕人说闲话。

张寡妇气的牙痒痒,“寡妇咋了?寡妇就不是人了?寡妇就低人一等了。”

这孩子咋这么气人呢?!

她竟然主动张罗起了林尚德和香草的婚事。先来找大牛,“你只要不反对,这事我就张罗。”

林大牛能咋说,“你可瞧见了,林美琴那时不时的还能出来折腾一下呢。你张罗这事……要是不怕回头她来找你,那就劳烦你了。”

我能怕她?我一辈子都没怵过她!

说实话,香草真是好孩子。要不是遇上这事,德子那身体还未必配得上人家。

她又看林雨桐和四爷,“还有你们俩口子,德子的事你们怎么说?”

“我们要是不乐意,这不早就拦下我哥去献殷勤了吗?”但林雨桐提醒她,“我大姐好说话,可我二姐那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估计够呛能答应。”

俭俭是吧?

哼!她凭啥不答应?

她见了俭俭就说,“寡妇咋了?寡妇就该叫人嫌弃呀?死男人那是哪个女人乐意还是咋的?咋就跟干了对不住人的事了一样,就成了罪人了?一辈子都该叫人瞧不起呀?你也是女人!男人为难女人也就算了,你于心何忍?俭俭呀,人眼前的路是黑的,谁也不知道往前迈一步,等着你是的是啥!是一马平川,那你是运气好。遇到的是小沟坎,摔一跤就过去了。踩到了狗屎,那是咱们倒霉。往下一脚下去,是万丈深渊,那是死路一条,谁也拦不住。人这一辈子的路都差不多,有些人遇到的坎早,有些人遇到的坎晚些。别觉得香草遇到那坎了就咋了,人跟人不都一样呀?等你遇到事了,大家也围着你说三道四的,你乐意?”把林爱俭说的不知道咋搭话,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没说香草咋了?我就是觉得……”

“说来说起,还是坏在寡妇上了,对不?”

林爱俭气道,“那世情就是这样嘛!谁家好好的小伙子娶个寡妇,别人背后不说呀?!”

“谁爱说说去!自来说我的人少了?可我少了一块肉没?我的日子是过的比谁差了还是咋得了?我要是怕人说,小美能有现在这日子?!”

林爱俭只不言语。

张寡妇冷哼一声,“我看你就跟你妈一样,你们四个,就只你最像你妈。心高气傲,最好面子……”

说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提我妈!

张寡妇才不管她恼不恼,直言不讳,“要是你妈回来,我告诉你,这婚事就是再好,你哥再请愿,她也得给搅和黄了。啥愿意呢?单纯看不上?不是!就是因为心高气傲,好面子……嫌弃德子不听她的。越是不听她的,她越是闹死闹活的作……你现在离她也不远了。”

把林爱俭气的:“婶儿,你这么说,明儿这话传出去,还有人敢娶我没?”我宁肯像金胜利,也不想像林美琴。

“我不说,别人就不说了?还不是一样!”张寡妇就道,“传了德子的闲话,再传你的闲话,齐活了!还不如赶紧的把事定了,谁还传?传个屁呀!叫人说起来,你也是通情达理一大姑姐,你放心,婶儿不给你找个四角俱全的婚事来,婶儿跟你姓。”说着利索的就往外走,“就这么定了!”

什么跟什么呀就定了?

张寡妇走了,林爱俭也没再撵。反正事就是这么给办的,到了郭家跟郭大娘说了,“大牛我问了,老四和四丫我也问了,勤勤没脾气,只说德子乐意就行。俭俭那死丫头也就是怕德子累着了,我说了,以后郭大娘一块跟着过日子,又能照看孩子又能照管家。两口子一人挣工资,一人挣工分,跟我家小美和大友的日子是一样的。没啥大富大贵吧,但也吃喝不愁。俭俭一听这话,啥话都没说。”

郭大娘都不带信的,“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郭大娘就看香草,见她低头不言语,就跟张寡妇道,“她婶儿,这孩子……还是心里过不去?”

“过不去啥呀?”张寡妇冷哼一声,“你还要给那谁守身如玉还是咋的?你嫁人还对不起他了?放屁!他先扔下你的,他才是王八蛋!你生了孩子养了孩子,也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孩子,别怪婶子说话难听,看见你呀,婶子就跟看见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婶子守寡这么些年,你真当日子好过?谁没年轻过呀?婶子当姑娘的时候也是这么混不吝的泼辣?不是!可咋就变成这样了?一年一年的日子熬的呀!你才多大年纪,二十岁足生日不?你这么守着,一年一年的,啥时候是个头呀?听婶子一句劝,往前迈一步。别指着谁疼你,你得自个知道疼自个。没人轻贱你,你自己个先轻贱了你;没人瞧不起你,你自己个先觉得低人一头。可孩子,你要是自己个都直不起腰杆子,你叫孩子怎么在人前直起腰来?就看我家小美,说话惹人厌了一些,不讨人喜欢也有,可她胆大!她没被我养的畏缩不敢见人!你呢?你要把孩子养的跟你现在一样,见人就躲,逢人就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