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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和裴远时跟在后面,走尽一条长长的街,又过了穿镇而过的小河,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小院外。

此时夜风渐起,周围黑压压一片,只有老船夫手中的灯笼有着微弱的黄光,风中偶尔送来两声夜鸦的叫声,在这陌生小镇的偏僻处,实在叫人从心底生出些许不安。

裴远时环顾四周,打量着旁边几座零星的宅院,宅院有好几处,就是不知哪一处是牛家的。

老船夫弓着背开院门上的锁,清清为他提灯笼照亮。

门锁开了,老船夫并不急着往里进,好似知道裴远时的心思似的,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抬起手指向东侧的一户院子:“那边——便是昨天死了的郑二的房子。”

手指一偏,指向另一处:“那边是牛家的。两个小娃娃,我看你们都是胆大的,应当吓不着你们。”

清清笑道:“您都这么说了,我心里害怕,也不敢显现。”

当夜,二人便在老船夫处住下了,虽空屋只有一间,但幸好屋内除了床,还有一处小榻,师姐弟不至于挤在同一张上。

二人各自躺下,清清屏气凝神了一刻钟,确认船夫已经歇下了,便蹑手蹑脚地起身。

她本就是和衣而眠,只悄悄地披上外裳,穿了鞋子,并没弄出什么动静,连灯也不点,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依稀月色,往屋门口摸去。途径了裴远时的小榻,她更加放缓了动作,唯恐有声响。

猝不及防的,她的手腕被一把抓住,清清愕然回头,看到黑暗中裴远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面无表情地看她。

“师姐这是要去哪?”少年哑声开口。

“我——”清清张口结舌,“我去小解——”

“小解需要背包袱吗?”裴远时仍紧紧抓着她。

他掌心灼热,紧紧地贴着她的手腕,望向她的眼神也一片阴沉,好似清清在大半夜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亏心事一般。

清清讷讷地说:“也许是我昏昏沉沉,拿错了。”

裴远时握得更紧了一些,好似唯恐她跑掉:“师姐不肯说实话。”

清清还想打哈哈含混过去,握着她的手却骤然用力,他起身靠近她,声音低沉:“是不是那个细眼睛道士?”

“啊?”清清愕然,“什么细眼睛道士?”

少年一字一顿:“就是那个,师姐赞他极为出尘,他一直看你,你就冲他笑的那个道士。”

清清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她的确冲他笑不假,但那人何时一直看他?就算看她了又如何,师弟何至于这般阴恻恻地质问她,好似她做了极大的亏心事一般。

这臭石头师弟,今儿一天都阴阳怪气、古里古怪,真是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她竟然被问得心虚起来。

清清梗着脖子强辩道:“我,我不知你说的什么意思!好吧,我实话实说,我偷偷起来是为了去拿吴恒说的东西……”

裴远时靠得更近了,他低低地说:“那为何躲着我?”

清清眼睛四处乱瞟:“我本来就没想带着你……今日咱们都累了,少折腾一个人不是更好。”

裴远时轻笑一声:“师姐向来如此体恤我。”

清清头皮发麻:“我早就想问!你今日为何这般奇怪,举止奇怪,说话也奇怪,难道昨晚上没睡好,还让你性情大变了不成!”

裴远时听见“昨晚上没睡好”几个字,似乎是浑身一震,陡然放开了她的手,只盯着清清,一语不发。

清清连忙告饶:“好了好了,都是师姐的错,是师姐对你不够信赖,好师弟原谅我罢,快起来,我们一道去。”

裴远时看了她半晌,终究翻身起来了。

此时月色十分亮堂,照得地上如同覆了一层白霜,清清踏着一路白霜往河边走去,她并未束发,任凭夜风拂着发丝飘动,她头也不回地说:“还真是巧,我们今晚歇的住处,离吴恒口中藏东西的地方相隔不远,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功夫。”

裴远时沉默地跟着她,夜风一吹,他就冷静下来,体会出方才他有多么失态。

太冲动,太愚蠢了……可是在那样的黑暗中,他只想留住她,他不知道别的方式,他无暇去想别的方式。

“四、五、六……有了!从牛家出门往东,河边的第六棵柳树底下,吴恒说他把东西藏在这里!”

少女的声音雀跃欣喜,她早已把刚刚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只当他是个闹小孩脾气的师弟。

他的确只不过是师弟。

在清清看不见的地方,裴远时苦笑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了。

那棵柳树背后,转出来一个人,广袖宽袍,飘然出尘,皎洁月光下,那双狭长的眼深静似潭水。

他静静站在树下,看着错愕的少女,声音清冷得像昆仑终年不化的雪:“你果然来了,傅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