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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期从来没有这样的无力感, 那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去骨头的那种感觉。

她记得这种感觉,那年高考的早上,身为警察的父亲本来答应好了送她去考场, 因为突然有命案, 父亲将她一个人丢上了出租车。

一个人坐在出租车内,当时的她开始出现了慌乱,她是被人流推进的考场, 但是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她考砸了,她把所有的怨气全都发在了父亲身上。

那天晚上, 父亲身心疲惫回到家中, 嘴唇干涸, 像是一天都片水未沾,他一定想象着回家女儿会为他送上一杯热水, 和他聊起今天的考题。

然而, 他看到的是,她忽视了他的疲惫, 对他说出了最令人伤心的话:“如果你管不好我,那就让我走!”

父亲并没有埋怨, 而是小心翼翼地缓和她的情绪, “都是我的错,爸爸对不起你, 下次我一定不会这样, 女儿原谅爸爸好不好。”

她猛地关上门,将父亲的呵护关在门外,她趴在枕头上哭了, 哭得浑身都在打颤,她觉得父亲根本就不会理解她的感受, 每次都是用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抚她,但是下次,他依旧会这样。

自从父母离异后,母亲改嫁,有了新的孩子,没办法将她继续留在身边,父亲承担了她的抚育,然而每次“犯错”,他都笑呵呵地对她说:“期期,爸爸就陪着你,不会成家,一直陪着你。”

她那时候只觉得他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他在警局的时间长久到,已经完全忽视了家,忽视了她,她会故意说上一句:“老孟,你别老说为了我,你就是为了自己,为了你的英雄梦!”

孟星海淡然一笑,带着几分愧意:“英雄梦?又怎比得过……”

他的话没有说完,孟思期在他的葬礼上终于补上了这句话,英雄梦哪里比得上女儿的梦!

时间匆匆而过,那种无力感又再次回到了孟思期的身上,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发泄的对象,她没有怨怼的对象,这所有的错误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那个特殊的符号,不是龙善文自己在地面上画下的,那是凶手通过龙善文,有意留下的。

结合冯少民的话,一个聪明的人绝不会在现场留下画蛇添足的线索。

然而这个凶手却故意留下了线索,他想告诉别人什么?一定是想通过龙善文传达一层信息。

一个可能带给警方和他人探索新世界的信息。

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就算再笨,也绝不会在现场留下这种引导别人的信息。

这个圆,不是孙园园,也不是院子,它有别的含义。

在画面里,凶手并没有画完这个符号,因为龙善文手指的血迹干了,凶手可能想继续画下去,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

孟思期似乎意识到凶手的用意,她的下一笔可能是从圆心开始的向下延伸的一笔。

也就是说,那根本不是圆,而是比圆更多信息的符号,但是凶手又可能觉得,这些信息足够了,这个残缺的符号别的人能读懂。

也许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都能读懂,只是她没有读懂。

凶手很可能不会是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不是她们其中之一,也不会是她们三人。

但是孟思期却在没有任何准确证据的情况下妄下断论,她以为自己看透了一切,也许是曾经宋辛冉靳亚明童年的故事,被她一次侧写成功,她以为她的判断力已经很成熟,这一次也可以。

但是她失误了,这一切推断都成了妄断,她还记得她在二队面前,在罪案板前,信誓旦旦地说,凶手是她们三人。

她自信满满地走进审讯室,用她的自信和浮于表面的线索,不断揭露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的伤疤,那些她们不愿面对的往事,因为她,全部揭露了一遍,即使她们不愿意听,她也要让她们仔细听清。

她们悲痛、绝望、愤怒的反抗依旧历历在目,在她的耳畔不断地响起。

孟思期觉得她是一个自负的人,她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她不想再次成为那个高考考砸把一切错误都推向父亲的人。

天空雷声不断,滚滚乌云终于按捺不住,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顿时将今阳干燥的地面泼洒得灰尘四起,水雾飞散。

雨水如箭,射在孟思期的头上,胸前,全身,顷刻间,她浑身湿透,原本捋在耳背的秀发,也被雨水浇乱,像水蛭贴在她的脸颊。

可她根本就没有避雨的动作,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思绪一片混乱,情绪的过山车给她带来了猛烈的冲击,将她死死钉在这雨海之中。

刚才一路,她早已走过了公交车站,她分不清前路回路,更不需要分清,她在雨水中,仿佛觉得轻松了几许,像是以此来洗刷她的自负。

即便雨水再大,猛烈击打着她,想让她跌倒,她仍旧毅然决然地站立着,任凭清洗。

“孟思期?”大雨中,一个磁性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孟思期的雨幕前,一个身披雨衣的男人挡在前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拨下了雨帽,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雨水,他用手掌轻轻一抹,在她面前露出倔强又担忧的目光,“为什么不打伞?”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雨衣脱下,这个过程很快,孟思期仿佛已经全无知觉,任他将雨衣裹在身上。

路鹤不安地将她上身包住,但是雨水早已浸透了她,雨衣并不能解决什么,得尽快带她离开。

他顾不上一切,握起她的臂膀,“走,和我去避雨。”

然而孟思期就像失去了什么,一动不动,路鹤不得不再次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低头看了看她,雨幕在她的脸上倾泻,她的睫毛就像无根的野草被冲得凌乱不堪,她眼睛睁着,嘴巴翘着,就像是堵着一口气,一口谁也无法抚平的气。

他再次握住她手臂,想将她拖向屋檐下,可是试了一试,她仍然一动不动。

然而这一次,他在雨幕中,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这么难过?路鹤没有多想,他两手抚住她的双肩,“思期,有什么事我们避雨再说好吗?”

孟思期好像听见了他的话,眼神里的光微微向他倾斜,然而就在下一秒,她向下倒去,整个人都坐了下去。

路鹤猛地抱住了她,抱住了她的双腋,将她整个人带了起来,她软绵绵的,雨水给她增加了无限的重量。

路鹤再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和上次火车上那般,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将她脑袋靠近着自己的胸膛,他告诉她:“不要急,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就在路上,孟思期一直在强调,她语气虚弱,却又用力。

路鹤停住了脚步,他向另一个方向冲去,在雨水已经灌成小河的地面上,他踏出了连续不断的水花,转眼,他就跑进了一座居民楼,跑进了屋檐下。

这是五层高的旧楼,离警局四五公里,每天路鹤从此上下班,他一个人居住于此,早已习惯安静的生活。

他住在三楼,抱着孟思期快步跑上楼梯,快速推开门后,一只臂膀抱着她,一只手从柜子里取干净的毛毯,偶尔,他分开双手时,只能通过膝盖顶住孟思期的臀部,以图让她不离开自己的身体。

他的动作很快,毛毯铺在床上,他安安稳稳将她雨衣脱去,将她整个人放在了毛毯上,雨水顿时湿了一片毛毯,孟思期倒下的那刻拼命地咳嗽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轻颤。

被凉凉的雨水冻住,这人身体不生病才怪。

“你还行吗?我去烧热水,赶紧洗个澡。”路鹤低声在她耳边提醒,但除了她蜷着的颤抖,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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