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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 姚仁俊终于平静了几许,但是嘴唇还在微颤,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手掌帕金森的症状也变轻了几许。

何护士的抚慰很有效, 也许姚仁俊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症状,何护士能够快速有效针对。

何护士起身,脸上有几分担忧, 语气相比之前明显有力了几许:“你们也看到了,他这种情况不能接受你们的问话。”

如果不是警察身份, 也许养老院并不会配合他们进来“打扰”, 毕竟姚仁俊是他们口中的优质用户。

冯少民说:“那行, 我们今天就到这儿,下次有什么需要再过来吧。”

孟思期的心情有些低落, 本来她预想的阿尔默滋海默症不是这样的, 嫌疑人起码能说上几句话,她以为能在和他的对话中找出漏洞, 但现在明显不是这样的。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抱怨:“是什么人要调查我父亲, 不知道老人现在这个病。”

“姚总你消消气,我们也是刚刚接到通知, 公安同志……”

冯少民打开门, 他严肃的面孔立即迎向走廊的光线,锐利的眼神紧紧目视着来人。

从冯少民的身后,孟思期一眼就瞧见门口站着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四方脸,眼睛不大, 红光满面的脸上却充满戾气,他穿着一身高档绒领皮衣,头发有型,看起来是一位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孟思期推断,他就是姚仁俊的儿子姚坤明,一家高档皮革公司的老板。

姚坤明身后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大概是他的公司下属,身旁还有一个身着养老院制服的中年女人,孟思期之前见过,是养老院一位负责人,副院长,姓焦。

焦副院长笑着说:“不好意思公安同志,是这样的,这位是姚老的儿子姚总,他今天来院里探望父亲,知道你们来调查,所以心急就赶过来了。”

姚坤明见是警察面色冷静了几分,但语气仍旧十分傲慢:“你们也知道我父亲这个病,有什么事不能联系家属吗?非要给老人不太平,他平时不能受刺激,一受刺激这个脑子就老化严重。”

冯少民被堵在门口,解释说:“你是家属?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有公务,要问问你父亲一些事情。”

“你看这种情况他能开口说话吗?”

“各位,现在姚老很需要休息,我们到外面谈吧。”何护士站在门内提醒了一句。

大家的情绪因这句话沉静了下来,焦副院长马上说:“去接待室吧,二楼住着好几位老人,确实不太方面。各位请,喝杯热水。”

几个人陆续下楼,走向接待室,孟思期跟在后面,她知道冯少民也想从姚坤明口中探到一些信息,正好她对姚坤明的行为存在一些不解,这是一次机会。

大家都坐下后,焦副院长叫人送上了茶水,主动说:“姚总,公安同志,你们先聊,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口。”她表露轻松笑意,将门关上。

姚坤明带着情绪说:“你们到底想调查什么,我父亲只不过是一个退休了七八年的老人,他身上有什么事能让你们公安惦记的。”

“是这样的,姚总,”冯少民说,“蒲公英纺织厂你知道吗?”他的语气极其镇定,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以这个提问作为开头。

姚坤明眼球微收,瞳孔像在聚焦,他或许是在思虑对方的提问,又或许是防备性习惯。

不过他的情绪比起之前控制了几分,“我当然知道,我父亲在厂里呆了一二十年,我在纺织大院也生活了很久,那里我感情很深。但纺织厂早就倒闭了,现在你们还想问什么?”

“当年纺织厂有几例纺织女工陪酒事件不知道你清楚吗?”

姚坤明眼球晃了晃,像是对对方的问题避之不及,他嘴角扯了扯,大声说:“我不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纺织厂。”

即便他很大声,但孟思期明显感觉他失去了之前的底气,他像是心虚了,但是姚坤明并不是纺织厂领导,他或许听说了这些事情,可能不是很全面,但他一定知道,也就是说他现在肯定是在撒谎。

“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冯少民的口吻冷得像一把利器,“但是你父亲一定知道。”

姚坤明像是想了想说:“就算有你说的陪酒什么的,也有可能是那些女工心甘情愿,图有目的,但你放心,我父亲绝对不会强迫别人做这些事情,他现在快七十高龄,什么都不记得,也说不了话,你还想让他说什么,让他亲口承认,曾经引诱一个女孩子去陪酒,我想如果你掌握了证据,有那个女孩的证词,你绝不会找上门来吧?”

孟思期领略了这位儿子的逻辑思维,别看他情绪不易控制,但头脑绝对是清醒的,他模糊了陪酒事件,用很多模棱两可的词语在为父亲辩解,认为是女工心甘情愿,将矛盾转移。

而且他深知警方上门一定是没有证据。最重要的,他打起了感情牌,父亲老了,病了,痴呆了,即便发生过一些事实,现在有必要追究吗?

但是孟思期认为真相就是真相,不可能因为嫌疑人老去死去病了痴呆了就可以湮没。

冯少民突然冷冰地说:“对,一个女孩子陪酒可能你觉得无关紧要,但是八年前,纺织厂有至少五名女工失踪,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现在唯一可以揭露真相的就是你父亲!”

冯少民的语气铿锵有力,以至于情绪一直占上风的姚坤明顿时愣怔住,他可能没有预料到这是一起失踪案件,眼皮耷拉,神色出现短暂的挫败,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只是语气平缓了许多。

“我知道你们查案子心急,但也请理解我父亲的现状,我父亲是副厂长,当时的主要领导确实就剩他一个,但他对女工不是主要负责的,他一直负责厂里的建设发展,根本无暇顾及厂工的生活,如果我没有记错,好像负责女工生活的是厂妇联主任,叫什么我给忘了。”

孟思期觉得姚坤明果然是个聪明人,推皮球的本事倒是不简单,厂妇联主任马金莲现在是植物人,想必他也知道,这责任全部一推,等于是完全撇清了他父亲的嫌疑。

冯少民又问了两个问题,姚坤明都打太极般化解了,这不是正式问询,也不是审讯,冯少民最后说:“那行,今天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公安同志,”姚坤明起身,一改之前的傲慢和不配合,给冯少民递烟,在被拒绝后,他语气变得平和,叮咛道,“我还是要说几句话,我希望你们理解我父亲的状况,一方面,我父亲把一生都献给了厂子,他问心无愧,一世清贫,是纺织厂和我们家的骄傲,他不能在老去的时候传出些不好的谣言。另一方面,作为儿女,我很孝顺我父亲,我希望他的阿尔兹海默症能够痊愈,能记起我,和我说会话,所以我委托养老院精心照顾,我希望你们能够满足我的心愿,不要打扰他。”

冯少民缓缓点了点头,“我们尽量吧。”

走出养老院大门,一行人走往停车场,孟思期从来没觉得这样情绪低落,当年的纺织厂明明有很多问题,但是今天这些人却想要人闭口不提,他们用“粉饰太平”的方式,将那段历史当作美好的回忆,不希望任何人去揭露伤疤。

姚坤明或许知道什么,或许不知道,但他始终维护着父亲的形象,不让任何人去破坏他父亲曾经的辉煌。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其实也是“帮凶”。

赵雷霆说:“冯哥,现在这事情是不是只能这样的,姚仁俊那种情况好像确实没办法接受问询,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根本不配合我们。”

见冯少民不回答,赵雷霆又看向孟思期,“思期你觉得呢?”

孟思期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对于这件事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姚仁俊,另一边,韩队和唐小川正在走访厂妇联主任马金莲的家属,她猜想,情况好不到哪去,对于纺织厂曾经的不好一面,马金莲的家属绝对同样是掩饰。

冯少民说:“先回局里吧,回去和韩队碰头再说。”

*

路鹤从阮梦樱的老家清水市回来后,立即回警局办公室问了罗肖国:“李牧骁那边情况怎么样?”

罗肖国回答:“路队,我这边一直在跟,准备今天下午去看守所提审下。”

严春拿起本子说:“路队,我们和法院详细对接了信息,虽然李牧骁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明,但是证据只能证明他三月二十五号晚上不在今阳市,三月二十六号早上他有条件回到今阳市阮梦樱的住所,也就是说,他完全有可能对阮梦樱进行分尸,即便杀人罪不成立,检查院有权指控他侮辱、毁坏尸体罪名。”

路鹤颔首。刑法第三百零二条的规定,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都属于侮辱尸体罪范畴,如果李牧骁无法排除二十六号早上的嫌疑,那么完全有可能被指控,而且分尸的罪名并不小,是要判刑的。

“行,下午去看守所。”路鹤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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