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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被判,是老五的复仇。

“我娘死了,外祖家全没了,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六皇子低声道,“其实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曲渡边:“你跟五哥的事,也算了结了,往后,五哥应该不会再针对你,你也不要沉溺其中,得慢慢走出来。六哥,脱离京城,远离泥沼后,你或许会生活得更好。”

六皇子摇头:“好多事,我想不明白。”

“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在兰嫔和五哥的纵容保护下,六哥好像从未成长起来,天真、愚蠢、对下位者有天然的不屑和冷漠。

他享受着外祖和权力带来的便利,对认可的人袒护,对看不上的人极尽欺辱。

最后也承担了母族为了争权而犯下的一切恶果。

六皇子吃完最后一口饼,身上好像暖和了点。

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目光落在那黑绸上,自嘲道:“明明我才是哥哥,但是好像一直在被你照顾,迁就。”

他那次给宣妃挡石头,根本不算什么。

小七身体这种情况,却还是冒着夜色和寒气,给他送手抓饼。

对酒歌丰年,年丰实堪乐,他取名字的时候,父皇选了几个字让娘亲挑,娘挑了丰字,想让他一生都富足安乐,年岁无忧。

过往将近二十年,他宛如一直活在没有烦恼的梦里,一朝痛醒,恍然醒悟。

六皇子:“对不起。”

这句话隔了好久才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曲渡边陪他到了后半夜。

六皇子没撑住,晕倒了。

曲渡边和叶小远把他拖进了卧室里,又从府上叫来个可靠的下人在这里照顾他,帮他收拾东西。

六皇子离开京城,刑部派人押送,杜绝任何人探视,杜绝携带任何金银财宝和银票。

一身普通棉衣,少量碎银铜板,身上没有一处华丽装饰,心如枯木。

幼时金匙锦衣,长大寥落白身。

六皇子走出了这座繁华的城。

-

六皇子之事后,京城短暂地平和了下来。

曲渡边也去了五皇子府一趟。

报仇后,五皇子就称病在家了,曲渡边以为是假的,但他一进五皇子的卧房,就闻见了浓郁的药味儿。

五皇子是真的病了。

藏了十年的恨一朝散去,身体没能撑得住。

他靠在床边,咳嗽两声:“难为你,在六弟和我这里来回跑。”

曲渡边坐在床边,“哪里为难,我倒两头充当了好人。”

五皇子失笑。

“小七,我问你,京城传言是真的吗?你被暗害。”

曲渡边:“传言罢了。五哥,你跟六哥之间,算是画上了句号,应该好好休息,别再多想。”

既已经离开了仇恨的漩涡,就不要再进入别的暗流。

“是啊,”叶小远放下一盒安神香,“殿下给您拿的香料,点上有助于睡眠。”

“人该为自己而活。”

曲渡边总担心五哥没了仇恨的支撑,会做出傻事,毕竟别说话本子,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五皇子:“我都知道。”

他跟老二之间彼此防备,但是现在的关头,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他从此默然,老二绝对不会跟他多做纠缠。

曲渡边说话,他就一直是浅笑的模样,即便知道小七如今看不见。

等到他走了,五皇子才屏退了送饭的下人,躺在床上。

他睁眼看着房顶许久,才悄悄从枕头下的暗阁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里放着荣贵人的一根发簪,还有一个小金猪吊坠。

发簪已经有些陈旧,小金猪还是金灿灿的憨态可掬。

支撑他的除了恨之外,还有一份真情。

-

又过一日。

汤一粟悄然离开了京城,他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人去了他之前居住的房屋,拿走了东西。

七皇子府。

乙十二:“拿走前,我们的人速记复写了一份。殿下,请看。”

他递上来一沓速记笔记。

曲渡边翻看了几张。

乙十二一开始还担心他看不见,后来曲渡边证实他虽看不清身边一些东西,但能看见字后,也就不执着给他念了。

“他来京城不只是为了送文书,还一路在暗中护送了刘监正顺利抵达京城。”

曲渡边:“主要是送文书。”

当时运送粮草的总监军是五哥,而这文书一共九页,记录的全是五皇子在总辖运粮的时候,暗中‘贪墨’的粮食。

手段非常熟悉。

只是,是伪造的。

要是他没猜错,这是二哥用来防备五哥,提早备下的东西。

如果五哥背刺六哥的那天,在朝堂上拉了二哥下水,那二哥一定会把这份假文书变成真文书。

隐匿在京城的汤一粟,就会和刘监正一样,出现在朝堂上,为战时的将士们控诉五皇子的恶性。

说不定还会说,五皇子和六皇子狼狈为奸,一个贪墨粮食,一个笼络钱财,两不耽误,两处发财。

届时,六皇子党一定会拉着背刺的五皇子,一同溺毙在水中。

但是五哥没有扯上二哥,所以二哥提早备下的文书,也没有排上用场——

是暂时没排上用场,还是永远都排不上,就不得而知了。

这份文书,彻底作证了,汤一粟是二哥的人。

曲渡边沉默。

“还有,”乙十二继续道,“暗网在岭北方位发现了疑似崔融女儿的人,东厂的人已经朝北面出发,不知道是不是冲着那边去的。”

“领头人是小春?”

“嗯。”

曲渡边:“他们怎么会查到崔融那里。”

难道是崔融给东厂传消息了?

不可能吧,崔融是个老狐狸,东厂被新厂公把持,或许还有其他势力的眼线,他就算现在还活着,给东厂传信,不是把自己暴露了么。

又或者是,一早就留好的?

乙十二:“殿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曲渡边捏着文书,“跟着汤一粟,听我命令,随时准备抓人。”

-

岭北。

山居小院里。

大皇子时隔多日,才收到了六皇子被贬为庶人,去镇南关种地二十年的消息。

“叛国,这个下场,只能说句活该,”他这么说着,还是叹了口气,“老二赢了,现在的储君,舍他其谁。”

舒文馨道:“陛下要是还没有立储的心思,应该会把四皇子或者五皇子扶上来。”

大皇子:“原本我还以为七弟能有机会。”

舒文馨:“是啊。”

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刚说了没两句,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大皇子以为是手底下的那几个兵找他有事,喊了句:“来了。”

“等等。”

舒文馨有点警惕:“应该不是熟人。”

敲门声客气,他们熟了的那几个人都是直接拍门的。

大皇子顿了顿,走到门前:“谁?”

“东厂,有事请见。”

听见东厂两个字,大皇子的心都冷了,“等一下。”

他回头看了眼舒文馨,后者立马跑回屋里,把两个孩子藏起来。

藏好后,舒文馨重新回来。

大皇子冲他使眼色,她也没走。

显然是都想到了一起去,东厂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储君已经定了,父皇派东厂来杀了他们给新君铺路?

又或者京城出了岔子,他们被牵扯进来了,得死一死?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温小春客气道:“见过大公子。”

“打扰了,我是新任东厂厂公,姓温,叫温小春。”

大皇子:“我知道,你来何事?”

温小春:“奉旨查案,查到了岭北,想着大公子对这里熟悉,不知能否帮在下找个人?”

见他没有恶意,不是来杀人或者找事儿的,大皇子提着的那口气才放了下来。

“去哪里,找谁?”

温小春:“北河道,三川。”却没说找谁。

大皇子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地方还真偏僻,自己找得找半个月,我巡逻的时候带队走过,能带你去。”

温小春:“多谢大公子。”

他一口一个大公子,叫的大皇子怪别扭,“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是,苍公子。”

“……”

大皇子不说话了,见温小春以及身后的一队东厂厂卫都没有休息的意思,就直接出门带着他们去了北河道,三川。

三川是个山名。

在犄角旮旯里,特别难找,周围还有暗沟和打猎留下来的陷阱。

他们在山上找了一圈,才找到了一个略显破旧的茅草房。

温小春直接推门而入,院中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惊叫一声,跑进屋内:“伯伯!伯伯!来了好多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举着斧头从屋里出来,护着身后的小女孩,“谁!”

温小春见过一面崔融收养的女儿,老伯身后的小姑娘,就是崔融的养女壶壶。

“不知崔厂公可在?”

老伯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温小春眼底一瞬凌然:“死了?”

壶壶探出脑袋来,点了点头,小声说:“爹爹被坏人砍伤了,流了好多血,现在睡在一个大盒子里。”

管家老伯带着他们去屋子后面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