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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术到达了一定的境界, 是不需要纠缠一天一夜才可分出胜负,往往百招之内就能见分晓。

七十招之后,仇澈浑身的血已经热了起来, 眼中战意更甚:“息眠,你这些年松懈很多。”

他十年如一日的体悟自己的剑意,即便是不用无量剑, 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连慎微不一样。

他这十年被仇恨缠身,很少碰剑,甚至经脉里的内力运转也十分的滞涩,即便是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 终究是纸上谈兵。

他利落的承认了, 笑道:“是啊。”

连慎微身体历来寒凉,尤其是天气越来越冷的情况下, 穿的永远比别人多一层, 现在也出了薄汗。

是热的, 也是疼的。

经脉裂开一样痛,血液里翻腾的毒息似乎在向五脏六腑里侵蚀,他能感觉到那种如蛆附骨的灼热。

不过这种痛,换一场十年来最畅快的一日, 即便毒侵入骨, 他也甘之如饴。

余下不长的寿命里,他还有多少这样恣意的日子。

没有了吧。

尤其是这次之后。

连慎微喉结一动,做了一个幅度极小的吞咽动作, 弥漫上来的甜腥味让他忍不住想咳嗽。

两人再次走过一招后, 连慎微并指抚过苍山剑的剑身, 朝着仇澈微微一笑:“打下去太费时间了, 我们一招定胜负吧。”

剑客之间的一招胜负, 往往指的是剑意和剑气的比拼。

十年前,仇澈从没有赢过连慎微,就总是在剑意的领悟上面棋差一着。

“正有此意。”

仇澈说道:“这十年,我为了打败你,曾将自己困于雪山之上数年,九死一生,打磨剑意。”

他双手缓缓握剑,“息眠,你可还记得我曾经的剑意?”

“它已经比之前成熟了太多。”

连慎微:“当然记得。”

仇澈叹息:“这十年,我在往前走,可是你留在了原地。”

“你就这么笃定自己会赢?”

“刚才交手,你落下风。”

连慎微笑而不语,“那就来吧。”

……

天南和明烛听了自家主子的话,离得很远。

“之前都不知道主子居然比我们还厉害,”天南观望了一会,又被狂飙的劲风逼了回来,揉了揉眼睛,“你好像不意外?”

明烛:“之前在南巡,主子动过一次内力。回来后身体就变差了。”

“风先生真走了?”

天南:“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的。”

明烛沉默片刻:“待会交战一结束,我们立即冲过去,我担心主子撑不住。”

“盯着呢,放心——”

铿锵——!

一声极其震耳的碰撞声后,周遭的竹子一静,继而被空气里四散的内力震得直接断裂。

凌厉至极的剑气冲击到明烛这里的时候,已经非常微弱,天南不小心被这股劲风吹到,只觉得脸上像是被刀割了一样。

身体感应到危险,甚至下意识的运转起内力抵御。

他倒抽一口凉气:“主子和仇先生…怕不是摸到了那一层境界吧……”

天枢境。

武学的巅峰。

那么多人穷极一生都窥探不到的‘极’。

等这股强悍的力道过去,除了浪涛般翻涌的竹林沙沙声,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明烛:“好像结束了。”

天南:“那我们去看看?”

前方忽的传来了马蹄声,天南警觉的抬头,只见一蓝袍青年阴沉着脸策马而来。

那蓝袍男子看见他们之后,一拍马背,腾空而起,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他们,“看好它!不要过去添乱!”

天南手忙脚乱的拉住马,诧异:“风先生?!”

-

仇澈手指被震得微颤,许久,道:“我输了。”

无量剑的剑身三分二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他静了几秒:“你的剑意……”

剑客识人,剑意只最直接感受方式的。

天下间,最熟悉息眠剑意的,除了息眠自己之外,就是他了。他第一次去凤凰台找息眠挑战的时候,就感受过他的剑意。

潇洒的,恣意的,翩然君子之风。

但是又非常有距离感。

往后的那么多次的交手中,息眠的剑意逐渐成型,他的感受也更加的清晰。

可是刚才息眠用出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剑意。

他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感觉。

交锋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雪山闭关体悟剑意之时,每次濒临死亡的绝望感。

被冰冷的雪淹没口鼻,身下却是把他往下拽的骷髅,他挣脱不了,动弹不得,血和骨一寸寸被冰封,在看不见的黑暗里逐渐窒息。

剑意里夹杂着的那零星一点暖意,就像是冷到极致中的幻觉一样。

他在感受到的那一刻,就被惊到了。

一个人居然可以拥有两种不同的剑意。

要知道,剑意的打磨和形成,往往需要剑客在其中心无旁骛的求问十几年,乃至几十年。

换而言之,息眠的第二种剑意,是他这十年里重新体悟出来的。

连慎微收剑:“仇澈,剑意藏于心中,它并非要日日钻研才能突破。”

仇澈眼神复杂,看他良久,缓声道:“当年,我问那老道人,同龄中人还有谁比我强,他说是你,天之骄子,在剑术一道上的天赋令人望尘莫及。”

“我不信天赋,只信努力。”

息眠挥剑十次,他就百次,息眠百次,他就千次万次。天赋上的差距,他硬生生凭着千百倍的毅力,到达了可以和息眠比肩的程度。

可若他与息眠的位置交换,他扪心自问,他做不到拥有两种剑意。

仇澈:“可是我还是没赢过你。”

连慎微抵唇咳了咳,笑了:“我已经拼尽全力了。”

仇澈:“每一次和你的交手,我都是拼尽全力。”

“但是这次,”仇澈轻叹,“我宁愿你没有第二种剑意。”

淹入深海里的死寂与冰冷。

是脱胎于浮渡山庄的仇恨吗?好像也不全是,单纯以仇恨铸就的剑意,根本就走不远,更遑论达到这种大成的境界。

凭着剑意,他就能体会到这十年息眠到底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连慎微有些看不清仇澈的脸了。

他缓了口气,“……仇兄,愿赌服输。”

仇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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